云海楼几乎答应他。他用手背擦拭过唇角,寥落的笑一笑,站起身来扣好扣子,系好领带,居高临下看着他,心中满是萧萧风声:“我会离开的。”
当时戴沉没明白他的话,因为毕竟一切看起来都因为云海楼的突然发疯而可以进入另一个从未预料过的解决方案之中。
但第二天云海楼就要求常驻泰国,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戴沉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的巨变,他们之间裂开天堑,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他确实并不知道当时云海楼上了飞机,望着外面的茫茫云海,几乎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恶狠狠心态发誓,要把他抛到脑后,再也不会爱他了。
可惜发誓并不能决定什么,更不能删除掉对一个人的感情。云海楼把自己流放在泰国,日子过得并不算寂静无声,他手段酷烈但却很有效,雷厉风行整合改组,之后就高卧加餐,声色靡靡。
好是很好,只是高床暖枕,半梦半醒之间,戴沉沉睡时的睫毛,喘息着的嫣红嘴唇,总是在他的意识之中闪回。
这是一种煎熬,相思煎熬人的苦肠,把一秒钟的光y-in拉扯成好几年那么长。云海楼越来越坐卧不宁,越来越不可遏止与收拾,他很恨自己当时昏了头做出强吻戴沉的那种事。如果他不知道其中滋味也就算了,可既然做了怎么又不做完?搞到现在空惆怅,实际上根本不算是沾过戴沉的身。
他像渴水的鱼,在滩涂里翻来覆去的蹦跳挣扎,一丝清水都没有,又不想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对戴沉卸下所有尊严和骄傲,说,求求你爱我吧。
他做不来。
于是翻开当初来时的行李,找到唯一和戴沉有关的东西。
是有一年戴沉写给他的明信片。正面是一张风景照,风烟散尽的古都,色彩斑驳,沉郁静美,背后是戴沉写的一首诗。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月涌大江流。月下飞仙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这是李白的渡荆门送别,只因云海楼的名字从此而来,因此对他们都很特殊,那时候云海楼不在戴沉身边,于是过节的时候收到这么一张明信片。
但看来也实在很合适,戴沉写这首诗的时候,知道他们终将分道扬镳,云海楼终将远走他乡,且再也不想回来吗?
他要是知道,又会不会挽留他?
云海楼亲缘淡薄,所以可以一点都不想家,可正因如此,他人生的所有眷恋和怀旧,也就都寄托在戴沉身上了。
人向来如此,越是重视的越不敢出口,因为知道对方看自己并没有这样重,一旦出口天平越发倾斜,终有一日他这里太重,会跌落在地上。
平衡可以长久,疯狂痴缠就不能。云海楼自认自己克制自己倒了不可能的境地,但最终还是和戴沉长长久久的分开,他不主动,就没有会面的机会。
他恨戴沉。
然而又想他。
最后仍然是他,跨过不可穿越的天堑,决意拼搏一把,只是没料到结局也算得上是好。
戴沉从来不说为什么那些年只在开头云海楼气性最大的时候联系过他,更一次也没有来过云海楼的地界,做出试图挽回关系的努力。
云海楼也没有问过。他不问尚且可以欺骗自己是因为戴沉也因为那其实在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去的一夜,似是而非根本不成形的暧昧而受到强烈的冲击,以至于无法继续若无其事的当做朋友交往。
只要他曾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云海楼也不能亲自去否认,找到证据证明这不是爱情。
戴沉不让他走,他其实也走不到哪儿去了。
第十六章
那一晚到底是怎么过去的,云海楼事后差点失忆。
有时候戴沉对他很冷淡。不是那种对不识相的陌生人的冷淡,而是面对他所特有的冷淡。他的眼睛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不为人知的痛苦,脸上却在笑,一举一动,说一句话都是希望他赶紧离开。
这不一定是因为他们不够好,不够亲近,只是因为戴沉这一点总是特别可恨。他坚信成年人应该负责自己的一切,很难叫人与自己共同分担。夺权和巩固地位这种事情也就罢了,本来就是团体合作项目,可是感情上的,私人界限的,甚至是和云海楼自己息息相关的,戴沉就不肯吐出一个字。
而他拿戴沉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总觉得自己和戴沉之间,再长的光y-in也显得匆忙,不够,也或许是他们用得太浪费,到后来紧巴巴的,捉襟见肘,怎么缝补也不够用。云海楼恨这种感觉。
但有时候戴沉又对他很热情。他吻他的嘴唇和耳朵,在他耳边喃喃低语,语气温柔到能滴出水来,云海楼只要稍微有点听力障碍,就能误读成一句“我爱你”。他进入云海楼的身体,揉捏他的屁股,热情而直白,就像是情人的相处,纠缠在一起,能纠缠一整晚。
这种夜晚太好了,对云海楼而言,也实在太少了,他只能把自己y-in晴不定,喜怒无常全部都归罪于戴沉——他的性生活一直都很不理想。察觉自己对戴沉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之后,云海楼就再没有过真正意义上丰富而酣畅淋漓的夜间生活,他游走在很多人之间,极尽暧昧之能事,但却连一句情话都说不出来,一段稳定长久的感情都没有建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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