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珩跪伏在地上,惊疑不定的揣测着桓缺这句话的真实性,越想越觉得心慌。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桓缺性子暴戾、残忍弑杀又极度自私,甚至好几次控制不住对他拔剑相向,绝无可能助他完成毕生心愿,再看看那些前车之鉴,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荒渺的未来。
“往日里朕说这些话,爱卿不都要好好奉承一番么?怎么偏偏今日却如此沉默?”桓缺端起酒盏狂饮一口,忽然犀利的看向袁珩,意味深长的问道:“莫非爱卿已经不这么觉得了?”
“臣不敢,不敢。”袁珩吓的满头是汗,心虚之下,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桓缺的表情,只能猛地伏在地上,低声道:“臣不敢。”
“爱卿。”桓缺忽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声音带着几分缥缈、几分怅然:“你是跟朕最久的,你说说,朕身边的这些人,哪些人是对朕忠心耿耿的?又有哪些人是怀有二心的?”
“臣不敢妄自揣测。”袁珩忍不住抬袖擦了擦已经快要滴到眼里的汗滴,心里忽然泛起阵阵悲凉之意,他看着桓缺,心里的那点儿恐惧忽然完全消失了,带着三分质问和七分委屈,开口道:“臣也想问问陛下,在陛下心目当中,最信任的是谁?”
“朕最信任的……”桓缺深深地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上辈子为他殚精竭虑、最后为了护他而死于非命的忠臣,这辈子却对他隐隐已有反叛之心的逆臣,忽然狂笑了两声,怅然若失的说道:“朕不相信这个世上有谁值得朕去无条件相信!每个人都有私欲,每个人都有恐惧。有弱点,就能够被攻克。而朕最怕的,就是把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任寄托在别人身上啊!”
“陛下……”袁珩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那爱卿最怕的又是什么?”桓缺席地而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轻柔的对袁珩说道:“坐下吧,朕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过话了,今日咱们好好说说话。”
袁珩受宠若惊的跪坐下来,双手颤抖的接过桓缺为他斟好的酒水,豪爽的一饮而尽,此刻桓缺有史以来第一次无条件的信任和看重让他有些醺醺然起来,嘟嘟囔囔地说道:“臣从前最害怕的,是陛下不相信微臣,是陛下的狂放会让咱们的心血付诸东流,是臣的父母妻子孩儿这辈子都申不了冤屈,死不瞑目……”
“那么如今呢?”桓缺又从案几上抱过两坛美酒,递给袁珩一坛,他自己拿了一坛,虚眯着眼睛看向袁珩。
“如今……”袁珩苦笑一声,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酒,最后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咕咚咕咚的饮了好几口酒,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看着烛火下的屋顶上两道并立的人影,动容的说道:“今晚能和陛下如此放开胸怀畅聊一番,臣死而无憾……”
“是么?你真的死而无憾么?”桓缺“啪”的扔了手中的酒坛子,从地上暴怒而起,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森冷的剑尖压上袁珩的脖子,厉声责问道:“你告诉朕,你是不是也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将朕杀之而后快?”
“陛下……”袁珩神志迷糊,看着面前尚还带着血腥之气的剑尖,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他半醉半醒,忽然呜呜的低声哭泣起来:“陛下以为,臣心里就没有一点儿难过么?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愿为陛下付出一切,可是臣也是人,臣也会难过……臣为陛下殚精竭虑,却日日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头,臣真的怕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呼噜噜打起鼾来。
桓缺手上的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只是蹙眉看向袁珩,有些迷茫的低声喃喃:“子成,朕还能信你么?为何你不像上辈子那样,一直对朕忠心不二……为何?”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袁珩身旁坐下来,狠狠喝了口酒,呢喃道:“那审胜手握重权,朕若不立他为丞相,怎能安他的心?你为何不能等一等?为何不能等到朕收了兵权的那一日呢?”
桓缺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他忽然想起上一辈子那个狂放自信的自己,那种藐视一切、俯瞰天下的心怀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可是这一切都被他最心爱的那个女人毁了。如今他活在痛苦之中,日日不得安寝,变的残忍弑杀、自私自利,也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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