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未不喜欢看电视,她开着门,整理房间。
姜爸洗了碗,走进来,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五百块钱,说:“我供不起你上美术班,但你想买点颜料画纸什么的,我还是拿得出来……”
画未推辞:“我不用买那些,课程很紧,也没空画。”
“你拿着。”姜爸说着,转身出去,打开电视。他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靠在沙发里,身上盖一条毯子。自他病退以后,他就很少出门,除了白天上街买菜。他经常这样看着电视等冯小娥回来,但他往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冯小娥也还没回来。
画未无法理解,这些年,在婚姻中,在生活里,他都承受了什么。她每次回家,他都似乎比上一次更衰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才能让他舒展眉头,露出笑容,像小时候,她坐在他的膝头,她为他唱刚在幼儿园学会的儿歌一样。
她起身出去,叫了声“爸爸”,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电视。
陆昊天也放寒假了,可他没来找画未,也没打电话来,简直音信全无。画未疑惑,打了电话过去问。
陆昊天说:“我生了场病,做了手术,刚出院。”
画未大惊:“什么病?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就过来看你!”
画未听到陆昊天欢喜的笑声。
画未问清楚陆昊天家的位置,买了鲜花和水果,搭公交车过去。
他们十岁那年,大院拆了建起现在的职工楼,画未家住五楼,陆昊天家住四楼,另一些孩子住在另一些楼房里。长长的楼梯和家家户户的铁门隔开了嘲笑和欺负,却也将陆昊天的温暖情谊隔在楼下。画未和他自然疏远了。
有次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风雨,画未被惊醒。姜爸上夜班去了,冯小娥打麻将还没回来。画未害怕极了,她去找冯小娥。楼道里的灯坏了,一道闪电照亮她的脸,她站在漆黑的楼梯口哭了起来。陆昊天举着手电筒走了上来。他父母从钢铁厂辞了职,南下做生意去了,他也一个人在家,他听到了画未的哭声。那天,他陪画未坐在楼梯上,直到手电筒灯光暗淡,暴风雨停歇。
再后来,画未一个人半夜惊醒害怕的时候,只要她打开门,黑漆漆的楼道里就会亮起手电筒的光,陆昊天就会走上来。那种害怕,一直贯串她的小学时代,而他的陪伴,在暴风雨的夜晚从未缺席。
他们十三岁那年,陆昊天搬走了,搬到花园小区的两居室,画未去过几次。去年,他们又从两居室搬进了大别墅。画未还没有去过。
陆昊天的家在一环路之外的独栋别墅区,那一栋一栋的别墅看起来很相似,幸好画未方向感好,她终于找到陆昊天说的那个门牌号。
陆昊天家的保姆出来开门,带着她走到门廊下。陆昊天的母亲出来了。她打扮高贵,气质雍容。她个子很高,简直就像用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画未:“呀,画未长这么大了,你来看昊天呀?”
画未笑着喊阿姨好。
陆母又招呼保姆:“民嫂,给昊天的同学拿拖鞋来。”
画未注意到客厅。地板镶嵌着高雅的花纹,楼梯上铺着波斯纹的地毯。家具、电器和植物花朵,以及墙上的画,天花板上的灯,全都闪耀着光芒。
这光芒,将画未朴素的衣服和鞋子映衬得更加灰暗。
画未略略局促。
陆母又招呼她:“进来呀,昊天只是小手术,但来了好几拨同学了,多数都是女生呢!”
画未换好鞋,小心地进去。保姆接了花和水果。陆昊天的母亲又说:“还买什么花啊水果的,我们家的花天天都在换,水果吃不完都烂掉了!”
画未有点尴尬,笑笑。
陆昊天脸色不太好,但精神振奋,他侧身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大纸箱,说:“看,这些都是我住院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和亲戚们送的,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喜欢就拿去。”
画未稍微看了看,有公仔,有巧克力,有书,有cd机,有手表,有手机,甚至还有打火机。画未拿了一盒巧克力,将纸箱推到床底下,说:“除了这个,没什么想要的。”
画未拆开巧克力,和陆昊天分吃。
陆昊天说:“这是瑞士进口的巧克力,我专门等着你一起吃呢!”
巧克力很香,微甜,让人愉快。她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就像吃巧克力。
画未又问:“你生病住院怎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天天在祈祷啊,祈祷你能主动想起我。你看,我的祈祷灵验了吧?”
“哦哦哦,那你快祈祷自己赶紧好起来!一定也会很快灵验!”
他们吃了巧克力,又找了点别的零食来吃,一边吃一边瞎扯。
画未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多数都是女生来看他,他笑着默认,她就笑他:“哎哟,看来很畅销嘛!”陆昊天又问画未还是这么瘦,也没有发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她气得用枕头砸他。
画未喜欢和他这样瞎扯,没什么顾忌,忽略了性别,像狐朋狗友一样。她也刻意把他们的感情往这方面引。她认为,在异性之间,除了爱情,唯一能天长地久的情谊,就是狐朋狗友。
她希望和他天长地久,同时她也认为,他们不会有爱情。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画未已坚定了一种认识:她和陆昊天,身在不同世界,他在云端之上,而她在泥土之中。他在她不可企及的高度和远方。她不奢望。
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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