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路德维希接过话,“你不会再联系我了。”
即便如此,他的话语中也不见任何情感波动,连发音也一蹴而就,没有多余语气。
砰然一声猛震,话筒砸进号码键旁边的凹槽。
出了电话亭,迎面而来是一团醺热的雾浪。与其说是风,倒不如说是空气在改变形状,推挤体肤。
朱诺回到宿舍。疲惫地蜷坐进地毯,她望定对面露西的床位。
将纹有艾薇名字的手转了个面,用另一只手灵活摸烟,眼也不眨地点燃。
烟嘴才进到口中,她急迫地猛吸一口。
太久没有真切将烟气抽进肺叶,竟一时承受不住激辣的刺激。嘴唇紧紧并着,把一连串急咳压退喉间。
过了一会,终于慢慢适应。
她歪倒在床脚,衣服也没换。拿起手机,注视屏幕上来自菲恩的短信,停了一停,又放回原处。
细火沿着烟纸烧上来,即将烫及手指的时候,在滤嘴边缘熄灭。
大脑放空,耳侧嗡鸣。
在某一个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她睡着了。
翌日清晨,菲尼克斯家出资筹建的环保宣传馆施工现场,一名建筑工人从沙土堆里挖出了半截残肢。
鉴证人员很快到场,警戒线被拉了起来。不出半小时,日头还未完全升起,残存的肢体多数被找到,根据撕裂的缺口拼凑成形。
与此同时,警方在干涸的水泥桶底部发现一条领带,黯灰色哑光布料,银线针脚紧缠密匝,绣成一个名字——
奥兰菲恩.菲尼克斯。
...
...
☆、36.更新
审讯室里,灯光刺冷,似乎有实质地扑落面容,激起细密的丝麻。
菲恩仰着头,颈线间凸出的血管青蓝交错,鼓跳着撑起白皙皮肤。
他紧闭双目,眼前顷刻蒙起一层红雾,仿佛还有微毫灯光透过来,打出不均匀的色块。
头稍稍往侧面一偏,色块也跟着左右漂摇。
有人推门进来。
菲恩听见动静,但是没有睁眼。
声息的深度和频率也稳固不变。
“死者露西·霍恩,二十岁。生前遭受过极端暴虐的侵害与虐待,身体被拆解成五段,其中有两段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
很粗糙的喉音,不够平整顺滑,听起来跟猕猴桃干瘪的褶皮一样。
对方用上了挖苦的腔调:“怎么,你们兄弟会的人都喜欢这样找乐子?”
意有所指地结束一句指责,唐纳德以警探惯有的目光审视菲恩。
他有张漂亮脸孔,无疑能轻易引来异性侧目。身型高大匀称,宽肩窄腰,每一根线条都蕴满力感,富有显而易见的侵略性。
自古以来,擅长耍花招诱骗女性的连环杀手,多半都是这样的类型。
然而那些人不一定会有这样无害的眼睛——唐纳德睨住那双灰眸,一时之间无从鉴别,他温顺的气质究竟来源于真实自我,抑或只不过是伪装的假象。
因为双目紧闭,菲恩看不见他探究窥视的眼神。
嘴唇不易察觉地颤动,凉气抽进齿间,有点酸浮。
“不是我。”菲恩低声说。
“据调查,你在和死者的室友约会。你就是这么认识受害人的?嗯?”
唐纳德警官靠坐在桌台上,倾身近距离盯住他并阖的双眼,案情文件卷成筒状,漫不经心锤击手心。
他把文件展开,接着往下读:“死者的室友名叫朱诺……皮尔斯。怎么又是她?”
听到这个名字,菲恩倏然张开了眼。
瞳仁原本只是霾云般沉寂的灰色,渗入强光后奇异地显得透明,像两颗滚落大理石表面的玻璃珠,经由磨洗脱去棱角,潮润而又坚硬。
“不是我。”
他的声音恳切,看进对方的眼睛,“也跟她没关系。”
被手铐桎梏的双腕顶在一起,掌心握了又松,里面全是森冷的汗液。
唐纳德警官从喉管深处嗤笑出声,将手中资料翻过一页。
“你也姓菲尼克斯。如果我没记错,你那个哥哥曾经被起诉过谋杀、虐待、非法□□和侮辱尸体。”
他几乎压抑不住话中讽刺之意,“你家遗传的基因里,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这一次,菲恩没有否认。
眼睑失去提力,慢慢垂了下去。
他在嘴里悄然咬紧牙关,腮骨跟着突起一块。
“或许吧。”他说。
然后无论唐纳德如何侮辱咒骂、威胁引诱,他再没吐露半个音节。
笃笃两声脆响,警监在审讯室外敲了敲单向玻璃。
唐纳德啐了一口,从一言不发的菲恩身前经过,动作粗暴地破开门。
不出所料,警监身边站着态度冷淡的英国律师。
麦考伊律师用他极具修养的口音说:“我需要和我的委托人单独谈,警探。”
措辞清楚,指向明确。听在唐纳德耳里,头皮无处纾解地发痒。
唐纳德将文件扔到脚边,头也不回比了个请便的手势,避进走廊抽烟。
这原本是提供给报案市民的等候席位。警察局内区禁烟,他只得来到这里,弯肘撑在两膝,耷拉着脑袋咬住烟嘴。
直到一双装在警裤里的腿停在眼前。
他先看到灰蒙蒙的一双皮鞋。沿着塌拉的裤线望去,与霍恩警官视线相撞。
霍恩冲他点头致意。眼神死静,连光亮也寻不见。
“他在里面吗?”他的表情没什么特别的,语调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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