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瑜身边的人,“王爷他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好不容易睡了下去——”
洪菱舟深吸一口气:“他还好么?”
婢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不好。但是奴婢想,倘若王爷醒来能看到公主,也许会高兴一些。”
她领着洪菱舟去到谢钦瑜的书房,据说他现在正在书房的隔间睡觉。
婢女轻轻掩上门,留了洪菱舟一人在屋内。
书房很清简,还带着一些刚建成不久的木头味道。
一边的架子上挂了件外袍,书案上零零杂杂摊了一桌的文书,砚台中的墨还未干涸,毛笔被摔在一旁,溅开了不少墨点。
她蹲下身,捡起被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的白纸,密密麻麻,被涂掉了很多,像是一篇骈文。字迹龙飞凤舞,并不像是他从前的工整的楷书。字里行间充斥着躁郁之气,宛如狂士。
她垂了眼,重新把纸揉好,丢回了原处。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内室的纱帘,谢钦瑜正侧卧在榻上睡着。
他眉头微皱,下巴处有浅淡的青色胡茬痕迹。
被子滑落到他胸口处,她无声叹了一口,想帮他把被子拉上去一点。结果被子刚刚盖好,他就被惊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大力气,攥得她手腕生疼。
“谢钦瑜……”她轻声叫他。
谢钦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仍是攥得死紧。
“我回来了。”她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弯下身子抱住他,“我让你等我,你怎么等成了这个样子。”
☆、大雪满弓刀三
他似是呆愣了很久,然后起身用力回抱住她,声色沙哑:“菱舟。”
她缓缓跪在他榻前,右手轻拍他的背:“我在。”
他在轻轻地颤抖,手下更用力了几分。她闷哼一声。
“你有伤?!”他回过神来,立刻松开了手。
“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小伤,我好好的呢。”她连忙说道,“我听下人说,你休息不好,是我吵到你了。”
谢钦瑜默然。
“我刚从姨母那里回来,我……都听说了。”洪菱舟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
“我……我能帮你什么?”
谢钦瑜苦涩地笑笑:“你什么也帮不了。”顿了顿,“一条条罪名,都是货真价实的,那确确实实是沈家人干的,能怎样呢?”
“你们……不能也弹劾对方家族吗?哪个世家没有污浊事呢?”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何况新帝初立,周围国家都在看着。自古党派倾轧就是成王败寇,倘若双方都输,那朝纲震荡,到头来整个国家都要乱套。”谢钦瑜望着她,嘴唇苍白,“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把母家一些无辜的人拉出来,可是他们都叫我不要再动了,他们好不容易把我摘出来,我不能再摔进去了。”
“你……”
“说起来很可笑,竟然还有人唆使我去……”他口型动了动,无声说出“造反”二字,“也不知是打的什么算盘。一来沈家已经全盘皆输,连根拔起,二来我从来都无意争抢那个东西。母妃说得对,太子之所以是太子,除了他是从皇后肚子里出来的以外,他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而我,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徘徊不决。”
洪菱舟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细碎水珠,她哽咽道:“可是你比他有情有义得多。”
他笑了:“有情有义在宫里,连一文钱都不值。我最近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厌倦了这宫廷斗争,我有时候会想,当一个平民其实也很好。他们只要操心今天的钱够不够用,家里人吵架了没有,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直接开骂,犯不着弯弯绕绕。
“古有帝王治国,采取的是愚民之策,我以往总对此嗤之以鼻,认为民众无知,到头来只会削弱国力。可如今我想想,竟也有几分好处,人一旦无知了,担心的东西就会少了,就像最快乐的永远是稚子。我若是一个活在乡下一亩三分地里的傻子,虽然窝囊了些,但那是别人眼里的,我自己看着蚂蚁都能觉得开心,那就够了。”
洪菱舟愣了半晌,道:“你去乡下当傻子了,那我怎么办呢?”
“你?你还是可以驰骋沙场啊,当一代巾帼女将,往后青史留名,光耀万代。”
“谢钦瑜,我说我想为将,只是因为若有战争,我甘愿赴汤蹈火。可若是无战,我也不会主动去挑起战争来博得功名利禄。”她握住他的手,“万钟于我何加焉,我觉得在乡下过过小日子也挺好的。光你一个人傻,是要被人欺负的,我陪你一起傻,我们还可以做个伴。”
谢钦瑜怔怔地看着她,良久,移开视线,声音都带着颤:“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这又是什么胡话。”
洪菱舟笑了笑,眼中水汽迷蒙。她抬手解开战甲,在谢钦瑜惊愕的目光中拉开衣领。
她指着锁骨边一道暗红色的疤道:“这是被羌国的大帅砍的,不过他很快被我一枪穿心了。”
她又撩起袖子,指着手臂上的一块圆形小疤道:“这是被羌国的暗器打的,不过幸好那一战我们赢了。”
她又要去撩另一侧的袖子,被他一把按住。谢钦瑜喉头动了动,艰涩道:“不要再说了。”
洪菱舟把袖子放下去,衣领扣好,说道:“谢钦瑜,我之前很狂妄地说过讨伐羌国易如反掌,但我其实差点死掉过。”她把碎发别到耳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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