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传言中的内容与满月的解释有很大的出入。首先,从时间上来讲就不对。满月从进到西院到出了院门,足足有两顿饭的工夫。这么长的时间,俩人有啥样的事体不能做完呀。其次,身处的环境也不能成为其辩解的证据。虽是大白天,满月应该知道,木琴一家人都不在家里,正好是个难得的机会。木琴一大早就去公社开会了,直到天大黑了才回来。茂生领着仨娃崽儿去山里寻木料,给京儿预备以后成亲打家具用的。他们声言,要到傍晚才能回的,中午的时辰,叫秦技术员自己弄吃的。临走时,还因为钟儿偷懒不想去,被茂生教训了一顿。这些事,左近的邻居都知晓。其三,俩人成就一番美事,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没有发生啥事体,反倒不符合村人的逻辑了。试想,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一个煎熬了十几年,一个空旷了一个多月,俩人特殊的生理状况和情感需求,注定了事体发生的必然性。而秦技术员就要离开杏花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返回了。又没有一个人魂儿在场,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就是事体发生的偶然性。这样的因素参杂在一起,没有事体发生就怪了。
就算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满月硬生生地把秦技术员拽进了自己家里,还像伺候自己男人一般地陪着他喝酒。那些亲热的举动,叫技术小组的娃崽儿们都觉得不好意思。这样的话,好像是从兰香嘴里冒出来的。她说是听冬至讲的,而冬至又是听哥哥夏至私下里嘀咕的。夏至坚决否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为此,他还打骂了冬至,嫌他无事生非,到处说谎编话。
京儿说,这些传言,纯粹是毁谤好人。据他讲,当时,秦技术员不想去满月家吃饭,也是有多种考虑的。一是满月所以要请他去,不过是想真心实意地报答他对柱儿的看顾,没有一丝儿的邪念歪想。秦技术员则是个施了恩德不愿叫人回报的人,当然也就不愿接受满月的邀请。二是秦技术员拗不过满月的缠磨,同情她的苦处,理解她的心意,便决定去了。他很谨慎地把技术小组的原班人马都叫上,既是为了和解一下前段时间小组成员随了村人闹分裂而导致的感情隔阂,更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发生。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人的确喝了点儿酒。人民因为自己没能跟着秦技术员干下去,还哭了鼻子。公章和夏至也是因为对秦技术员有愧疚,心闷话少,就喝得昏头晕脑的,走路直打摽儿。满月因为高兴,也抿了一小盅。其余时间,她就在旁边温菜下饺子,没有再喝一丁点儿。她诚心请来的客人,自己当然是要热情招待的。但不只是对了秦技术员热情,而是对了在场所有人一样热切。
洋行听到这样的传闻后,立时破口大骂这些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四处嚼舌根子的人。他还想追根问底,把无中生有的人揪出来,痛打一顿,替无辜的满月,特别是替自己敬重的秦技术员狠狠地出口恶气。但是,他的追查举动,被木琴及时制止住了,没能进行下去。
木琴说,这种无聊事,就叫它自生自灭吧。咱不理睬它,它也就没了搭脚的地场。你要是呼呼啦啦地查下去,谁会承认是自己先讲出来的,都会说是听别人讲的。不仅查不到源头,还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越发把假的当成了真的,那可是真真害了秦技术员和满月呢。再说,你就算查出来,又能咋样,能一个个地去封堵这些人的嘴巴么。
洋行气得牙根儿直痒痒,恨道,早晚我得替秦技术员出这口气呢。
这样的传闻,也不知通过什么样的渠道,竟被秦技术员听到了。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在木琴特意为他准备的送行宴席上,守着奉命前来陪宴的茂林、振富及茂生一家人的面,秦技术员似乎喝多了酒。他竟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他说,自己来到杏花村的一个多月里,有几个没有想到。没想到山村里的日子过得这么清苦,没想到山村里的事情这么复杂,没想到山村里的人这么难以叫人思量。更没想到,自己干干净净地来,却沾惹上了一身腥臊气,灰溜溜地离开。让他对这个村子又爱又恨又念又怜,真不知说些啥儿才好。
他的一番话,让木琴很难受,也让茂生心生愧疚,更让茂林和振富无地自容。
秦技术员赶在村人还未起床的时候,悄悄走的。京儿一睁眼,见昨晚整理好并堆放在屋地上的行李不见了,便急忙跑到东院。他把木琴等人喊起来,说秦技术员一个人走了。木琴急三火四地穿衣下地,扯着京儿向院外赶去。刚出院门,一头撞见洋行和柱儿结伴来送秦技术员。四人便跟头把式地向出山的小路追去。追了近一半的山路,才赶上了秦技术员。四人把他一路护送出大山。直到把他送上了赶往县城的公共汽车,四人才心事沉重的回到了村子。
关于杏花村里秦技术员与满月之间的事体,一直是个谜。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是否真正发生过什么事,村人各执一词,众说纷纭。在沸沸扬扬地闹了一阵子后,便统统烟消云散了,只留下了一段村人在饭后茶余偶尔提及却又无法证实的公案秘闻。
其时,阳光明媚繁花锦簇的春天,已经招招摇摇地来到了身处大山腹地的杏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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