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还好,下手的时候她就哆哆嗦嗦地,根本使不上太大劲。孩子只是皮肉伤,胸前留下一个小伤口,血流得不多,不知将来会不会留下疤。
王嬷嬷直念佛,知道自己是根本下不了手的。她又愧又疼地抱起那孩子,拿点白药点在伤口包好,耐心地哄了半天,那孩子哭累了也就睡过去了。
她长叹一声,把她裹进那块从宫中就带出来的襁褓里。这时王承恩便来敲门,王嬷嬷心中大惧,急忙把那孩子裹成一个小包袱藏在床角。
王承恩觉得她今天的神色格外别扭,心知有异却也不便明说,怕把她吓坏了倒更不敢说实话了。于是他清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老姐姐说得外道了。杂家进宫净了身,已然是对不起祖宗父母了。但这心却没变,还是要想着过去的老亲戚。给老姐姐谋个差使,也是举手之劳。只是——」
王嬷嬷紧张地咽口唾液,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王承恩摇摇头继续说道:「老姐姐你这差使,实则是个不好干的活儿。寻常人家生儿育女,也是一桩大事。更何况是皇家。从你手所接,都是金枝玉叶,都是大明的龙子龙孙。这里面关系匪浅,老姐姐,这些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吧。」
王嬷嬷脸白了又白,连连点头称是。
「正因为兹事体大,里面牵扯的人和事也就特别多,更加不好办。但老姐姐也需知道,不管怎样不好办,咱们领的,还是皇上的恩典。大事小情,旁的人都在其次,必须以皇上为先。您说是不是?」王承恩说着,站起身向床铺跟前走去,似是不经意地玩赏着床帐上悬着的那块玉坠。
那坠子碧绿通透,一看便是宫中之物。王承恩在手心里搓磨着,心知这玉坠价值不菲,定是出自上头的赏赐。而且这赏赐绝不一般,早已超出了赏赐一个奴才的规格。
王嬷嬷后背一脊梁都是冷汗,王承恩虽然不仔细看那包袱,但他把玩玉坠的神情,王嬷嬷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深恨自己粗心大意爱慕荣华,真应了那句老话,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急急地挂在明处,岂不是自讨怀疑?
她讪笑着凑上去说道:「这是上头赏的,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挂那图个好看。」
王承恩了然地笑笑说道:「上头?哪个上头?皇后娘娘的赏赐吧?这何止是好看,简直是好大一笔横财。老姐姐,这一个坠子可要收好,比你这屋子还值钱呢。换言之,比咱们的命,也值钱。」
王嬷嬷干笑着,想引王承恩回座。可王承恩放下坠子,眼睛就开始盯着那小包袱。一块蓝花粗布,他看着觉得很眼熟。在哪见过呢?他歪头想了一下,突然想到月娘成产前,一个女人曾挎着个篮子匆匆来去,上面就盖着一块这个花色的粗布。
难不成——她们竟趁着那阵的忙乱偷窃大内之物?这罪过也是不轻,但有他在,只要劝她们原物奉还,倒也不算太大的事。
他不好上前掀起来看个明白,还想给同族亲戚一个面子。所以他看着脸色煞白的王嬷嬷循循善诱道:「老姐姐,富贵人皆求。但若贪心过了头,到底是不好。尤其咱们在宫中当差的,更要仔细着勤谨着,以免给咱们招出什么祸来。这里,该不会是什么不该拿出来的吧?若是,你告诉兄弟,兄弟给你想法,包你无事。」
王承恩一指那小包袱,希望王嬷嬷可以领悟自己的苦心,也希望借此让她说出更多的实话,让她放心信任自己。
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王嬷嬷并没有想象中面红耳赤地认错,而是面无人色地噗通一声,跪在了自己的脚下。
「老姐姐,你……这是……」王承恩惊异地要扶起她,她却说什么都不肯起来。
「呜呜……兄弟,此番老姐姐的命,可就在你身上了。这事……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那孩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皇上……皇后……我……谁都交代不了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吧!」王嬷嬷痛哭流涕,在地上不断地叩着响头。
她起初还以为可以瞒过去,那孩子不哭不闹,很是成全她。可王承恩话中有话,他这么晚来这里,来了就对那包袱不肯放松。难不成,皇上已经知道了其中有鬼,所以让他来审问自己?
「这……怎么回事,你快说!」王承恩明白,这绝对不是夹带私逃那么简单的事了。她话中牵扯到皇上和皇后,还说到什么孩子。他不敢想那后果,从脚到头一直凉上去。
王嬷嬷哭着,指指那小包袱。王承恩看她哭得说不明白,狠狠心掀开那包袱顶层的布,就露出一对玉雕般粉润的小脚丫来。他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却本能地颤抖着继续掀开那块布,就看到那是——一个初生的,漂亮的女婴!
「天哪,天哪……你……这……这这……这是谁,是谁?!不会是——?」王承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不敢去想,不敢把事情往绝路上推演。
「没法子……真没办法。兄弟,兄弟,你得救救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可我还有亲戚,还有侄儿外甥……我死不打紧,可这灭族的罪要是连累了他们……不能啊,你救救我们吧!」王嬷嬷颠三倒四地哀求着。
「咳!你说,别光哭啊,说呀!」王承恩急得直跺脚。
王嬷嬷用力抽泣了几下,定定神说道:「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这里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真正的长公主……承恩,这才是长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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