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急风吹乱了雾沼般的黑纱,串串清灵的铃声先是一点轻响,紧接着便是叮叮咚咚接来一片,如细雨坠落光滑的大理石般急促的脚步,匆匆跑近了靳长恭耳边。
她蓦地抬眸,尚末来得及防备,却被一双温凉轻柔的双手捧住了脸。
“奴的小祖宗,您可总算醒过来了,胸口可还痛?”一张谈不上好看,但绝对震撼的脸,掠过幕帘,一阵粉风扑面,纳入了她的眼帘。
咳咳!靳长恭被呛了两声,凝目瞪着眼前这张白粉糊成墙,还涂着胭脂口红的老男人,靳长恭眉毛颤了颤,不自觉退了一步。
“陛……”
“陛什么陛,你一身粉太呛人了,别靠寡人太近!”靳长恭伸臂挡住他,翻了个白眼。
花公公闻言嘴一瘪,泫然欲泣,拿起条红艳艳的丝巾擦着眼角,可怜巴巴道:“您可担心死奴才了,您晕去那一刻可是把奴才的心都给吓停了。”
靳长恭撇了撇嘴,暗道,如果吓停了,怎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莫不是诈尸了?
“奴才这心里头啊,简直就是被针扎一样,生痛生痛的。若非奴才不济,你又何置于被那贼人打了一掌,更可恨的是那挨千刀的闻人长空,若非他伤了陛下这金贵的身子,您也不置于……”没听见靳长恭内心的吐槽,花公公说得深情意切,激昂地凑近她。
靳长恭看着好笑,直接一掌挥开他抵在她眼前表诉的脸,顺手将手中沾上的颜料在他衣服上擦了,但在触到那片绯色的衣料时,她顿了一下。
她观察着他神情,随意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花公公的声音骤然停下,而靳长恭伸手拉起他的右手,这才发现那细腻得过份的雪白肌肤红肿一片,还起了几个水泡,她眼微涩,道:“熬药这种事情,你堂堂御前公公又何必亲力亲为?”
“奴……奴乐意,亲自动手也可安心些。”花公公放下手绢,望着靳长恭忸怩地憨笑道。
靳长恭第一次看到这般正儿八经说话的他,脸一讪,直接揪起他的手绢,胡乱地在他脸上乱擦着:“赶紧擦擦,看你那张老脸涂得跟个画布似的,丑死人了。”
花公公“呵呵”任她擦,笑得风骚无比,嘴里却委屈道:“陛下可别嫌弃奴才,您想这奴才虽丑,可站在您身边,人家一看就衬得咱陛下愈发的英武不凡不是?”
靳长恭看着他巧言令声,奴颜卑膝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明明在靳国朝中上下,花公公三个字简直堪比永乐帝第二,让人闻风色变的程度,可为何偏偏到了她跟前便成了这副不中用的模样。
而莲谨之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清润的双眸渐渐沉寂成死潭。眼前的她,是他认识的那个永乐帝吗?她何时会对人笑得如此纵容而随性?
垂下眼帘,莲谨之心似被一只手紧紧攥紧,紧迫地生痛,他悄然退至一旁,心中突然萌生一种恐怖的念头,如果永乐帝也能对他似花公公一般,是不是他就可以不必活得这般悲寂而无奈,他们莲族一氏,是否就不必变成如此胆胆兢兢,担心随时会在永乐帝手中灭亡?
“严肃点,寡人晕了后,那寡人带回来的人呢?”靳长恭想起了正事,严肃道。
“老奴只管守着陛下,人都交给震南与震北看守着。”花公公回寝室拿了件深袍替她穿好,一脸理所当然。
“对了……”花公公眨了下眼睫:“方才奴进殿时,瞧见文武百官都跪在养生殿前要跟您请安,奴虽让御林军挡了去,可他们却还一直跪在殿门外,您要宣他们吗?”花公公描述得详细,但口气却是凉凉的。
“他们来做什么?”靳长恭脸刷地垮了下来,一个个不处理政事,跑到她跟前献什么殷勤。
莲谨之见靳长恭脸色不好,心下一惊,想着自己父亲亦在百官行列,难勉受牵罪便准备冒然进言,却听到靳长恭下一句,微松了一口气。
“不见!有这个空闲时间跪着,还不如回去管好他们份内管辖的事情。还有,那个闻人长空现在在哪里?”
在城楼之上并末看到他的身影,难道花公公擅自将人给杀了?
花公公一听到闻人长空四个字脸拉得比靳长恭还臭,他嗤鼻道:“那个小贱人,亏陛下您为他兴兵出征,平日宠爱有加,却不想那个狼心狗吠的东西,不知何时攀上了太上皇这棵高枝,竟敢公然不将咱家放在眼里,此刻躲在毓秀宫不肯踏出半步。”
“你说……闻人长空现在在太上皇的毓秀宫中?”靳长恭顿然不爽,虽然他也觉得闻人长空忒无辜,自从他遇上永乐帝便像一个茶几,人生摆满了悲剧,可是这闻人长空犯下了如此弑君的大罪,你靳微遥凭什么就给包庇了?!
说到底,或许在他心目中,永乐帝甚至比不上闻人长空来得重要,也或许他曾下不了手,只有借闻人长空的手来杀她解恨。
靳长恭一想到昏迷时,被迫看到的那一段记忆,她就呕得慌,这没头没尾的片段,让她怎么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因爱生恨?
“太上皇的意思是……等您回来后,再行商议如何解决。”花公公眼底嘲弄不已,但是他却很好地掩饰住了。他明白在靳长恭面前若表现一分对靳微遥的不满,简直就跟找死无异。
“简直好笑!这还商议什么,弑君之名莫非还有假,直接就可以拉出去斩了,难不成他还打算跟寡人商议是进行车轮还是绞刑?”靳长恭眼底的嘲弄与花公公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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