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最喜欢雪银针,入口柔和,回甘,但他从未真正尝出这种味道。他看过对方泡茶,白瓷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徐徐下沉,沸水逐渐变得清澈碧绿,茶叶继续旋转,芽叶水光,一起一落,又是一盏。“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那人总会引经据典,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
蒋裕华曾努力学过,但很快放弃了,他最爱的是咖啡和红酒,来得热烈,来得疯狂。
那人太静,太冷,仿佛内里从不会因为什么沸腾。
他们的儿子,亦是如此。
蒋风白一下楼,便闻到了熟悉的雪银针的味道,神色微动,却又被冰冷的气质掩盖下去。他没有正眼看蒋裕华,径直坐在了另一边,管家立刻为他斟了一杯茶,幽幽的香气伴着热气升腾:“陈叔,今天的茶很好。”
“谢谢少爷夸奖。”
管家退到了一旁。
蒋裕华抚摸着杯沿,斟酌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听说,你学会玩男人了?”
“无中生有。”蒋风白冷淡地回了句,依然专注于面前的茶。
“呵,你和她一样,脾气一样差。”蒋裕华没生气,反而露出一丝怀念的笑,看向自己很久没见的儿子,感觉快要认不出他一般。
闻言,蒋风白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更用力地握紧了:“当然,我们都看不起你。”
蒋裕华哈哈大笑,片刻,将茶大口咽下,微苦的味道溢出,似乎在喉咙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雪银针的味道啊,再过几年我也尝不惯……真是可惜。”
“你来做什么?”蒋风白有些不耐烦。
“听说你找了个男人,我来问问,仅此而已。”蒋裕华调笑道,眼底除了青黑,还有眼角处的皱纹,“不带回来?”
“与你无关。”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还能骂人?不会抄家法?”
“……”
楼上传来脚步声,蒋老爷子杵着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走近气氛怪异的两人:“哼,要打也是打你!”
蒋裕华挑眉:“爸,老当益壮啊。”
“爷爷,你怎么不休息?”蒋风白皱起眉头。
“闻到雪银针的味道了,想喝一杯,可惜……算了,过几天你带一些过去吧。”蒋老爷子中气十足,刚才还悔过棋,身子骨强壮得很。他转过头,似乎不想看到蒋裕华,十分嫌弃:“你就别糟蹋了好东西!”
“成,我的新酒窖很快有好酒出,才不喝这东西。”蒋裕华摊手。
蒋老爷子懒得教训他,让管家斟了杯热茶,呷了一口,回味悠长:“手艺还是差了点。”
管家淡淡一笑:“自然比不上夫人的手艺。”
“你回来做什么?”尝过了茶,蒋老爷子抬头,越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越不爽,立刻板起脸。
蒋裕华翘起二郎腿:“回来看看儿媳妇,谁知道……要不然,阿蓉的忌日,我也去祭拜一番?”
蒋风白差点捏碎手里的杯:“不行!”
“说笑,说笑而已。”蒋裕华边笑边解释,似乎当真不在乎,“我可不敢去,心虚啊。”
见他们针锋相对,蒋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裕华,没事别回来了。尤其是阿蓉的忌日……你给我安心待在外头!管好那几个——”
“是是是。”蒋裕华答应得非常敷衍。
一壶茶很快凉了。
临走前,蒋裕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蒋风白说道:“可惜阿蓉的戒指找不回来了,不过,你应该也不需要吧?又不是找个女人哈哈哈……要什么戒指……”
蒋风白的脸色顿时y-in沉下来。
蒋老爷子看得心惊,急忙喊他:“风白!别管他!唉……是我没把他教好……当年要是没求着阿蓉——”
还没说完,蒋风白就打断了他的话:“爷爷,母亲她……是心甘情愿的。只是没遇上好人。”
“是啊……”蒋老爷子心底发苦。
结果害了她自己。
实际上,蒋风白的母亲是病死的,与蒋裕华的关系不大。
虽然他的确是个负心汉,但蒋风白的母亲似乎从未爱过他,那枚红宝石戒指也只是她的嫁妆,而非什么礼物。
城郊的私人墓园里,蒋风白默默地跪在坟前,黄纸一点点被燃烧殆尽,茶叶的清香也越发浓烈。他每年都会来祭拜,本想带上成万事,但现在情况并不允许。
“我找了个很喜欢的人。”
“我以为我不会……我应该一个人过下去的。”
“我把……给他了。”
“你肯定会喜欢他,他长得很好看,脾气很好,对我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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