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娘子?”见岳菱儿点了头,顿时,便有好几个人向着她涌了过去。其中手脚快的,早抢了岳菱儿面前的方凳坐下,抬头对她笑道:“今儿就让你试试吧,你可别砸了你阿娘的招牌。”
余小仙见岳菱儿这招有用,便也上前一步,大声道:“我师傅是百名榜上头一名的余娘子。”
甜姐儿和林巧儿见了,也忙上前自报了家门,只阿愁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因为她们五人里,唯独她的师傅是榜上无名的。
便有人问着阿愁道:“你呢?你师出哪家?”
阿愁微一弯唇角,笑道:“我师傅是仁丰里的莫娘子。”
“仁丰里?”
且不说这些人知道不知道莫娘子的名字了,只这属下坊的仁丰里,便叫这些总在富贵堆里打滚的优伶们纷纷露出一种不屑的眼神来。于是,剩下那几个女-优们相互一对眼,便忽啦一下,又开始在余小仙等人面前抢起位置来,只阿愁这里始终是空无一人。
阿愁也不急,依旧笑眯眯地等着那些人最终争出个结果。
于是乎,除了那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争抢的男孩外,那些女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败了北。
女子不服地叽咕抱怨着,到底还是站到了阿愁的面前。
那剩下的最后一个男孩见了,便也走了过来。
见男孩向阿愁走了过去,岳菱儿等人或真心或假意的,以一种同情的眼神看向她。
倒是个老梳头娘子,那眼珠转了转,对阿愁笑道:“你该还没做过男妆吧?不如我跟你换。”
只是她话音刚落,分到她手下的那个女-优就已经尖声抗议了起来。
阿愁对那梳头娘子笑了笑,道了声“不用”,便回过头来,开始认真研究起分到她手下的这二人来——事实上,和岳菱儿等人都有意想要避开这些男孩不同,阿愁对于她还没有亲手做过的男妆很有些跃跃欲试。
那男孩约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浓眉憨眼厚嘴唇;女子却已经二十四五岁了。许是因为常年用着劣质的粉妆,女子脸上的肤质极差,脸上肤色偏于暗淡灰黄,偏脖颈上因不曾受过荼毒而依旧白皙着。且,这女子最大的问题是,她的两只眼睛因眼皮一单一双,看上去就像是生了不协调的大小眼一般。
阿愁观察着这二人时,那男孩只沉默着不开口。那女子似乎因为本身在女-优中地位就不高,被人硬挤开后,她只敢像祥林嫂一般嘀嘀咕咕抱怨个不休,却又始终不敢放开音量,像别人那样明目张胆地四处挑衅。
于是阿愁多少便知道,这女子只是个色厉内荏之人。
她只当没听到那女子的抱怨,问了二人的出场顺序,以及他们将要参演的场合角色后,便让二人先去换了舞服出来。
分给阿愁的这两个,男孩是舞伶,女子是歌伶。那开场的头一支歌舞,竟跟春晚节目一样,是个热热闹闹的群歌群舞,这间化妆室里的所有人都得上场,包括分给阿愁管着的这二人。第二场的曲目,这二人依旧还是要同时上台,为了某个据说挺有名、阿愁却没听说过的歌者伴歌伴舞;第三场,是男孩的群舞;第四场这二人倒是都能歇一歇的;接下来,则是那女子的伴唱和合唱……
据说,这“小场”的演出一般都在亥正结束。过后,便没阿愁她们什么事了。便是后头那些“包厢”里有客人写局票招那些优伶们去侍候,也不是阿愁她们份内的差事了。当然,一般情况下,也没人会点他们这些跑龙套的去单演什么歌舞。
那女-优还在另一个房间里磨磨蹭蹭换着舞衣时,那个男孩早利索地换好了舞服,在阿愁面前的方凳上坐了下来。
其实要说起来,这男孩的底子并不很差。偏如今他正值那不上不下的年纪,唇边冒着两撇不伦不类的鼠须,加上那乱糟糟欠收拾的眉,以及自以为时尚的别扭发型,叫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形容不出来的疲沓,以至于那原本造型飘逸的舞服,竟也生生叫他穿出一种抹布般的效果。
阿愁盯着男孩的五官一阵研究时,她还没个感觉,那男孩则早被她看红了脸,便悄悄垂下头去。
阿愁眉头一皱,指尖立时推上男孩的额头,道:“抬起头来。”
男孩一怔。
阿愁也是一怔。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因这一年多来在夫人府里的实习,叫她对自己的手艺信心大增,加上那些姐姐们对她的言听计从,叫她在工作的时候,竟也染上了余小仙的毛病,于不自觉中透着种自信的专横来。
见男孩一脸的不自在,阿愁赶紧换了语气,对他笑道:“你若觉得不自在,就把眼睛闭上。”
那男孩倒也听话,立时就闭上了眼睛。
等阿愁所负责的那个歌伎也换好戏服出来时,就只见那艺名叫作思齐的男孩背对着众人,挺直着肩背坐在方凳上。那个看上去不知道有没有十岁年纪的小梳头娘子,则一脸木怔地站在他的面前,似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一般。而此时,那边动作快的老梳头娘子,都已经在做第二个人的妆容了。
那艺名叫莲枝的歌伎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正要上前抱怨两句,忽地只见那小梳头娘子动了起来。
阿愁回手拿起一把小剃刀,看着思齐的眉道:“我要动一动你的眉,你可介意?”
思齐睁开眼,视线从那把早被阿愁握在手中的剃刀上一扫而过,唇角微抽了抽,便又闭上了眼,道了句“随意”,竟明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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