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多少次,她都羡慕慕容超对嬴沐蓉的情感,每每夜幕降临,甚至能在浮云中酝酿出恨意。他们以为她通情达理,认为她心胸宽广,可有谁真正了解她的内心呢?
是嬴沐蓉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本平静相安的生活,也是她的“死亡”,害得慕容超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说恨,她怎么会不恨嬴沐蓉?
可是她都得装,装得贤惠温良,甚至装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那份情,是真是假,孰是孰非。
“夤夜微凉,早入梦兮,琼华初上,可,缓缓……归矣……”她只觉喉头有些梗塞,但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慕容超呆滞地望着亭下空明,听着呼延氏说出这句曾是阿沐最爱听他说的话,脑中只剩了满地落白。是广陵的琼花吗?是姑臧的残雪吗?他也不知道。
“她喜欢为民申冤,她喜欢破解迷案,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件有疑点的事情,她从不畏惧头顶的权贵,她癖好……秦王子婴。”呼延氏继续轻说着,尤其加重了“子婴”二字,她感觉到慕容超已经产生了微小的变化,即使目前只留一个静止的背影。
“广陵散之名取自嵇康绝响,她专爱这样的人与物。殿中焚着的那种香膏,只是她融合古往今来的各种调香之法制成,却因经验不足,调得让不同体质的人明显产生眩晕之感。能经得住的……”
“阿沐……”慕容超颤抖着挤出两个字,双瞳越瞪越大,他在脑中努力搜索着她的影子,得到的却只是一些飘渺的游丝。
“蜀地嬴府有两个孩子,嬴沐枫是长子,只是很早就去世了,剩下的一个独女,姓名本是嬴沐蓉……”
沐蓉……子婴……呼延氏紧咬下唇在心里默念着——如今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只当是为了她自己,不能让慕容超太过心痛,也不能让自己伤得太重。
“皇上……”栗兴畏缩着走上前,瞥一眼独自站立一旁的呼延氏,又轻声加了句,“皇后娘娘……”
呼延氏只是慢慢一点头,悄转身去。
“皇上……慕容子樱……”栗兴上前一步,看着慕容超肩头猛烈的起伏,“服毒自尽了……”
服毒……自尽了……
慕容超眼中倏而闪过一道明光,几乎重心不稳,向前倾倒下去。体内的蛊虫蠢蠢欲动,绶带间广陵散的香气刺激着他的口鼻。只能感觉自己无意识地扶向漆柱,再转头时,栗兴已是被他充血的双瞳吓地一动不动。
自尽了……
恐怕已是用尽了毕生之力,慕容超失了魂魄一般,夺门而出。宫殿楼榭早在眼前糊成一片,胸口酝酿的一团黑气不断冲击着喉头——今日的抑药还未按时服用。
只记得公孙五楼刚回宫时,揪心的表情,哽咽的言语,真像是死了自家亲属一般。可是她为什么要丢掉那玉镯木簪呢?他们早年定情的一件件什物,到头来她竟是如此不爱惜吗?
公孙五楼搜出的提亲信件,总在脑中重放,她为什么会和慕容法走到一起的。如果她想找一个依托,为什么不来找他呢?刚刚进宫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呢?
可能是根本不想认,她恐怕对他早已失了希望了吧……
他还记得回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魏夫人的情景——她是多像他的阿沐啊,一颦一笑,几乎一模一样。即使后来知道了,那不过是蛊虫作祟,产生的一种幻觉罢了,他也总难割舍那种感情的寄托。
可是如今,这个他从未敢想过的慕容子樱,竟真的成了他发誓要守护一生的阿沐,他该怎么做?他再怎么做还能弥补曾丢失的一切?
守卫已经不能再阻挡他,可即使如此,乌头的毒他还有可能再吸出来吗?
嬴沐蓉虚弱地半跪在墙边,手捂心口,双肩起伏,冷汗连连。
慕容超怎么看不出来,乌头,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谜案,和他一起破解的那一个,使人致死的,正是那藏在药酒中的乌头之毒。
她竟然直到死还想用这种方法……
紧挨着她跪下,慕容超明显地感觉到嬴沐蓉加快的心跳,那么急促,着急着要带走她,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给。
“我不该出现的……”嬴沐蓉已经控制不住口中渗出的唾液,任凭脸上的各种液体混合着滴脏了裙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我本不该多活这么长时间,害了这么多人……”
脸上湿润起来,慕容超想伸手去碰嬴沐蓉颤抖的右臂,又怕真的脏了她的躯体。
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就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嬉笑。不说轻柔地揽她入怀,即使指尖轻触了发梢,他也觉得早已成了不可原谅的罪过。
“对不起……”晶莹的珠子断了线似的滑落草间,嬴沐蓉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玉镯……木簪……是爹娘出事的时候丢的。玉佩……被那一群散兵抢走了。我不该忘了你的……”
一丝笑意满溢嘴角,指尖渗出的血芽在泥中绽放,嬴沐蓉艰难地咬着牙:“很奇怪的命运啊,本是最不该忘的,却是失得最彻底的。大概是……是我背于天命,终遭了报应了吧……”
“阿……沐……”慕容超半张着嘴,双唇颤抖不已,脑子却还是一片空白。蛊气愈盛,已能明显看出他脖颈处的点点黑斑。
支撑着墙壁的左手缓缓下滑,嬴沐蓉微微直起了身子。在空中摇摆了两下,终于顺势倒在了慕容超怀中,浓郁的广陵散香扑面而来,温暖包围了她整个身躯。
就像一夜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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