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他这无名域里养着的侍女中有一批有些独特,既能做些下人活儿,又擅琴棋书画等技艺,能供他平日消遣。颜凌虽喜欢在外头的甚么楼甚么阁中肆意风雨,偶尔累了,在自个儿的住所里也不会寂寞,若嫌床凉,枕边没个说话的,还可唤来这一批侍女里的一个或几个。
但他的确是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搭理她们了。
眼下这位女总管,管的是那些特殊些的侍女,每每颜凌叫了人,她手中都有记录。这会儿这么说,大约是看他很久未曾唤人去侍奉,怕是其中有人惹了他不高兴,此番便是在打探。
颜凌悟到这其中一层意思后,顿时失笑。
这些天他忙于帮着梦纨找法子,连周边下城中的风月场都未曾去过,心中亦没想过那些,在无名域中更是懒得传唤谁来陪他说话了,倒头便睡,恨不得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眼下那女总管眼光灼灼地将他看着,看得他觉着自己犯了大错,伤了好些人的心一般。
于是安慰几句,便不再提这事,女总管晓得他没那般意愿了,心中也有了打算,点点头亦沉默了。
待衣饰穿好,颜凌在房中歇息了会儿,便牵了一头巨翼魔龙出门了。
此去是往折谷,乃鹤琴住所。
折谷所在是一处海边的山谷,其中因地形很突兀,像是一座高山忽然被甚么利器给劈成了两半,又像是活脱脱将山体给折了,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便被称作折谷,乃“折山”之意。
颜凌不止一次对鹤琴这住所表达了自个儿的不满和疑惑。他说魔界本就黑乎乎,没有阳光,连月光亦是血红血红的,众人便皆在住所里挂满了灯笼,而鹤琴偏偏找了个这么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居住,次次去,次次要自个儿弄出个光源来,很不方便。
听了这话的鹤琴每次皆是一笑置之。
颜凌觉着,这小子的性格定也是个阴暗的颜色。
这会儿他到了地方,身周亮起三团亮白的火球悬浮着,将周围给照亮了不少。
魔界中因没有阳光,只有天穹上不知来自何处的幽幽红光,故魔界植株生长亦不需光照,哪怕是周边一片漆黑,只要有土壤与水,亦能自个儿长得无比茁壮。他身周白光被他所念的咒一催,顿时扩大到极致范围,将折谷中景致照亮,只见一大片丛生的密林中埋着个细长的高高建筑,在白光里闪着晶莹的光晕,洒在满眼的树木上,又晃出一片清亮绿光。
因天空里的红光其实不大明显,那些个绿色植株的本来颜色还是能被肉眼瞧见的,但若天气太多晴朗,红光太亮,两种颜色便会交杂到一块儿,色泽甚诡异。
前头那建筑就是鹤琴住的地方,他是魔界唯一一个屋中没有下人的魔,偌大的一个折谷只有他一个。
或许这么说,却也不对,折谷里其实还有一位。
颜凌在哪亮晶晶的建筑中晃了一圈儿,没瞧见鹤琴,立在大殿中思索了会儿,出去了,朝着一处方向过去。
果不其然,那人就在他所想的地方。
一座孤零零的墓,正隐在片茂密竹林中。
那人身边的竹子上挂着几枚圆溜溜的纸灯笼,光芒暖黄,随风轻晃,将他手中酒杯照得很亮。
颜凌老远的看着,没说话,亦没过去。
他不知该不该过去,那坟墓里埋着的是纯涟,但只有一半,只有她的皮肉。
墓边还放着鹤琴的折天琴歌愿,如此一来,倒能和墓中的合为一体,便不是一半了。
墓前人脚边倒着好些酒坛子,想来已不是在此坐了一会儿了。
颜凌又思索了会儿,还是过去了,只是快接近的时候清了声嗓子,轻声说:“今儿甚么日子?”
鹤琴饮酒的动作顿了顿,答:“就是个寻常日子。”
“那你一人在这儿饮酒醉?”
“我没醉。”他轻笑一声,却露出个悲切的神色:“不过弹琴时想到当年种种,有些……后悔。”
颜凌道:“后悔甚么?”
“后悔听了她的话,不然此时她尚活着。”
“甚么意思?”颜凌听得有些疑惑,他从前并未打听过鹤琴与纯涟间的任何事,因他觉着旁人的私事不能擅自打听,旁人想说了他便听着,不耻笑,不惊讶,听着就好。而旁人不想说,他亦不能去问。
鹤琴沉默许久,风又将竹林吹得飒飒,他声音在这叶片交缠声中显得略空灵:“是纯涟,让我将她杀了的。”
无名域下着的雨,终是随着风带着湿气到了折谷,中途已被耗了不少,这会儿只能化作绵绵小雨飘下来,轻柔抚着万物,触感如细绒。
颜凌屏息一瞬,再呼气时,小心翼翼。
鹤琴两道锋利的眉头皱了皱,微光中竟是流出两行泪来。
“我时常梦见她,这样些年,我从未去鬼界看她一次,我怕见到她……怕瞧见她的眼神,怕听她说些什么,若她死后才后悔,我大约也要悔死了。”鹤琴缓缓吸口气,苦笑一声,将泪擦了:“所以我宁愿这世上已完全没有她了,我不必想那样多,只需将琴抱紧些,就好似将她抱在怀里一样。”
其实这时候,颜凌很想问一句,为何纯涟要叫他将自己杀了。
哪有人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若是想死,竟还要心爱之人将自己杀了,竟不去默默地找个无人之所自我了断,这要求也忒奇怪了些,究竟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杀她的那人呢?
但这会儿鹤琴正在回想往事而无法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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