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天空依然阴沉,灰白色的城市,脚下的众生如蝼蚁,憾生望着窗外,对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的佟夜辉说:“你还是喜欢最高的地方。权势的追逐,自我价值的体现,其实你以后的人生即使没有我也是不会寂寞的。我今天来到这里也算知道了,我走了也会放心的。”
佟夜辉上前一步,走到玻璃面前,背对着憾生,伸出一根手指画着玻璃面,缓缓地说:“说什么傻话,家里没有你等着,我在外面站得再高有什么意思?”
憾生在佟夜辉看不见的地方清淡地笑了笑,这世界谁会为了谁在原地停留一辈子,她或许会,但她知道佟夜辉不会。
憾生把额头靠向佟夜辉的肩膀,她轻声的跟他说:“夜辉,我刚才在憾庭的车上梦到我妈妈了,她带着一个小女孩,那孩子好漂亮,她叫我妈妈。”憾生的声音越说越轻微,佟夜辉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往下滑落的时候猛地转过身,听见她最后说,“夜辉你以后自己要好好的。”
佟夜辉最终还是没有接住忽然软倒的憾生,她摔倒在地上最后陷入黑暗时的画面是一张他惊慌失措的脸。
生离死别
这一年的冬天,憾生的整个心情都仿佛浸泡在一首浑厚而沉闷的老歌里一般,没有激情、痛苦、疼痛,静静地等待时间的流逝,安静地等待着那个最后的终点来临。
她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再次复发就已经发展到了宫颈癌Ⅱ期,已经不能再手术。这次她没有再住进医院,家里长期驻留一个护士,她定期去医院化疗。
因为她的病情家里变得冷清而死寂,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两个男人,随着她的忽然倒下,被拖进了沉痛而绝望的生活里。
佟夜辉已经完全停止了日常的工作,憾生的病情来的措手不及。他不管不顾地放下了所有的一切,整日守着她,熬得心力憔悴,莫憾庭也减少了在外面奔忙的时间,成日公司家里两点一线。
憾生这次比上次虚弱得更快,刚做完化疗,反应上来得厉害,困倦得厉害却不能睡得安稳,吃下去的东西断断续续地又呕吐了出来。
半夜时,夜深人静的屋子里厨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房子,格外的清冷空旷。
莫憾庭从楼上下来,看见厨房的空地上一个碎裂的小砂锅,里面的稀饭泼洒了一地,佟夜辉两手撑在洗手台上,一个弯曲而痛苦的背影。
莫憾庭抱手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在真实的痛苦和死亡面前其实是没有语言可以安慰的。他有点可怜这个男人,在这两三个月里,他看着佟夜辉从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熬的身形消瘦眼窝深陷。一开始他鄙视这个男人曾经的行为,但他现在明白其实他姐姐也没有放过他,或者说命运没有放过他们两个。
莫憾庭什么也没说,收拾干净了地面,重新洗米上锅,望着扑扑作响的小砂锅,他递给佟夜辉一根烟。
佟夜辉伸手点烟的手在微微颤抖,窗外是被大雪覆盖的景物,昏黄的路灯,空旷而单调的白色,他狠狠吐出一口烟雾,声音微微地颤抖:“我没让她过一天好日子。。。她一心要往死路上奔,我以为。。。以为一切能好起来的。”他垂下去的手臂抖动着。
莫憾庭瞥了一眼他哆嗦的手臂,搅拌着锅里的稀饭漫不经心的说:“她活着难受,就随了她的心愿吧。”他说得淡漠不是他看得开,他只是比他看得明白,一条路走到尽头的时候除了妥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命运和生活其实能让我们做主的事情不多。
莫憾庭端着砂锅来到憾生的卧室,灯光下憾生靠在床头看书,面色安详,除了脸上不正常的苍白看不出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莫憾庭凉了稀饭一口一口地喂她,憾生嘴里吃不出一点味道,还是慢慢地咽着,他突然问她:“为什么就不想活了?”莫憾庭问得漫不经心,甚至没有看着他姐姐的脸问出这句话。
憾生被他问的稍稍楞了一下,随后靠回床头,她的声音微弱,充满气虚的微弱:“憾庭,你看看我现在活得有多辛苦?你姐姐这辈子一事无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爱了一个人,走到现在了无生趣,唯一剩下的就是面对死亡这份从容的心情了。你姐姐是个没出息的,你要笑话我了。”说完她牵起嘴角轻轻的笑了一下。
莫憾庭很久没有说话,低头搅拌着粥,良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地道:“人一辈子能干成一件事,已经很难得了,你至少一只活的明明白白。”
莫憾庭说完,把一勺粥递到她嘴边又说:“去看看他吧,在这世上你毕竟还有一个父亲。”
那一年的春节,憾生把自己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在大年三十这天和莫憾庭还有佟夜辉乘飞机南下去了广州,那个她父亲生活的城市。
不能让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知道他见到的女儿将会是最后一面,春节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也不能把哀伤带给老人。到了广州他们先找了专业的造型师给憾生化了妆,憾生又在大衣里多穿了两件毛衣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瘦。
三人开车到了一个幽静的别墅区,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清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憾生被丈夫和弟弟簇拥在中间敲开门。屋内的人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的敲门,大门在一瞬间被从里面急切拉开,一阵温暖的热浪扑面而来,曾经以为是那么难的被生活堆砌起来的各种障碍,原来也会慢慢地走出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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