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鼠目寸光的文臣武将去周旋,岂非天助?”
那人仿若顿悟地点头,又交谈几句后出言告辞。容清行待他轻合了门,瞥了一眼一脸期许与局促地望着自己的泠儿,方才欣然的脸色忽而又回复了一贯的淡漠。他睇向苏晋冷冷开口:“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就是说,叛军攻城日紧,朝廷军与之交战正酣,发兵之事要暂缓些时日,待京城之围稍解便发兵来苏州——大人是这个意思?”陈韶大致理解了原委,低垂了眼帘看不出表情,“北方战事更为紧要,陛下的想法没错。”
祁云归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看见他对自己拙劣谎言的笃信,看见他对君王永不可冷却不可磨灭的丹心,几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陈韶只道他因战乱而哀戚,反强作宽心地笑了笑:“张羡举兵而反,我们都压得住,我蜀中军士个个勇猛以一当十,岂畏他区区几个乱民?”
他那么自信那么坦荡,如同在陈述一个文人才子理解不了的、唯有饮过疆场长风才能领略的信仰。祁云归只觉有莫名的悲伤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府中尚有公事,我先回去了。”
陈韶点头,目送他掀帐离去。须臾后帐再一次被掀开,进来的是玉竹。
少年神色自然,似是真的只是偶然行经此处,又好像确确实实什么都听见了。他意外地开门见山道:“将军,我想告几天假。”
陈韶不语,示意他说下去。
“我想……”玉竹略微仰头,眸光湛然,再出口的言辞却还是惊世骇俗到彻底凌越了陈韶的想象。他仍是很自然地,甚至是很轻巧很悠然地道,“我想回一趟京城,去谒见我姐姐。”
☆、破城
深秋霜落,万木摧折,而这场由春至秋横亘六月的战争,也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
叛军屡出精锐,官军轻狂自许,兼以朝臣通敌,九月初三洛阳城破,帝王携百官奔往江陵,以延系大逢朝微若游丝的国祚,同年改元承和。
承和元年,中原不返,万里同悲。
长别故都的那天全城都下了蒙蒙的微雨,若非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湿润而血腥的味道,竟有几分杏花烟雨的婉约情意。穷途末路的君王将雨水冲刷的兵民喧哗声悉数抛于身后,绝望间第一次对永远如珠玉娇花般相怜的爱人发出暴怒的呼号:“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快跟朕走!”
玉曦笑着看向几步之遥被焦灼的军士半拖半抱的君王,细雨将他平生威严都淋作狼狈,她看着看着就有点怜悯,可她分明是喜悦的,喜悦得声线都在颤抖,喜悦得很努力才能故作流连地柔声道:“陛下快启程吧,妾身在这里,等陛下回来。”
“你留在这里迟早有危险!你快过来,过来跟朕在一起!”宣明帝边吼边狠狠甩开一个要把他往外拉的手下,“你们给朕滚开!”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陛下就不怕兵士反对?”她勾了勾嘴角又扬了扬手中的匕首,“陛下再过来一步,妾就自尽以谢天下。”
宣明帝摇头,目眦尽裂:“他们反不反对朕管不了,你必须和朕在一起!”
许是他时至今日依旧强硬的语气触怒了她,玉曦顷刻间尖刻了语气,她充满嘲讽地冷冷开口:“这世间原就没有必须的事情,陛下到现在还不清楚么!”
她说着就又笑了起来,悠悠踱了两步游戏般刺激着君王业已频临崩溃的神经:“陛下以为是谁劝丞相撤回了先前的上表改奏用现在的守军?又是什么人让朝中的贤臣零落奸佞纵横以至军民□□?妾初进宫时那一点点海内清平的面貌,怎么偏偏就在这几年里尽数消磨了?”
见宣明帝似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尔后陡然暴怒,一把夺过周遭军士手中短刀直指她的眉心。玉曦就那么全无避畏地静静看着那刀刃剧烈震颤起来,直至重重掷落在雨水里,但听他良久才又悲伤又艰难,又不甘又无奈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曦儿,为什么……”
“为什么?妾也想问陛下为什么?当年在陆峰丧礼上陛下怎么就一眼看中了妾?”她压下心底呼啸洞穿的悲凉,以一吐为快酣畅淋漓的语调揭开不堪回首的往事,“陛下以为妾是什么人?山野田间的孤儿,陆峰拾来的小妾,攀折于数人之手的野草残花?是啊,妾就是这样的人,但还有吗?还有其他的吗?这么多年陛下竟不曾看明白,妾还是别的什么人?”
“妾本不是孤儿的,妾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还有很喜欢很喜欢的想要与之举案齐眉一辈子的人——十多年前有一首四海皆知的诗不知陛下听过没有?”她忽然凑近了些,徐徐念来,如咏风谣,“‘殷山多璞璧,朝晖照清夕。疏风动青筠,明月泻白石。’朝晖就是晨曦的意思。现在,陛下想起妾是谁了吗?”
她说完不再言语,只看着宣明帝的神情由沉痛至困惑至顿悟再重归沉痛,才又缓缓道:“陛下若想起来了,若想杀妾便尽早下令吧。妾并非畏死之人,陛下多年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她闭了眼,细密的雨落在脸上如同泪滴。她做到了,这么久生不如死的光阴,这么多曲意承欢的朝昏,她终于可以毁了他的江山,然后在毕生从未有过的喜悦里,无比轻松地去死。
在长得近于煎熬的沉默后,宣明帝终于看向身侧就等的将军,说出让后者顿时如释重负的两个字:“走吧。”
零雨将摇动的王旗染出斑驳的深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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