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忖,这宁忠的死讯,云城虽是上下知晓,却不知远处霞关梁家镇等地会不会通报,顾君贯喜欢躲在深山中,从不与官府打交道,怕是也瞧不见。
想到此处,又惨然一笑。
那日怕顾君再来纠缠,话都说绝了,便是顾君知晓宁忠死了,怕也不愿回来。
陈之敬顿足望着远处云暮霞光,日色西垂,又想起宁家里里外外那一堆人事儿,心头复又烦闷起来。
正心烦意乱,余光瞄见众随从身后,远远跃过一个白影儿,心中一动,定睛瞧去,正是那疯魔般的白衣少年,正冲他贼眉偷笑。
陈之敬想起宁忠,不愿理会这人,就见那白衣少年几步就飘了过来,拉住陈之敬衣袖,娇声笑道,你这是往哪儿去。
张华等人未曾见过这人,正要上前,被陈之敬摆手挥退。
就见陈之敬将这少年推开,冷声说道,怎的到处都能见着你,纠缠不清,叫人笑话。
那少年一向疯疯癫癫,听了这话,也不着恼,笑嘻嘻说道,叫你去给我寻真龙天子来,你倒拖怠至今。
陈之敬忙将他拉到远处,背了人去,低声怒斥道,你对我家老爷见死不救,如今家中守孝,三年后再来罢。
白衣少年奇道,三年后做甚么,我算着那孩子早就生出来了。
陈之敬心中一惊,猛然想起那日宋芳庭生的孩子,倒退数步,心中起伏不定。
原以为自己生出儿子,才应了当日陈家谋逆的一丝血脉,不曾想竟要应验在表少爷的遗腹子身上,难不成叫他此生奔波,都为了那杂种的儿子做嫁衣。
那白衣少年瞧着陈之敬神色,眼睛微眯了起来,虽是笑着,却带了丝y-in狠,盯着陈之敬双目,悠悠说道,你可别想着做什么手脚,徒劳心神算计,搭进自己命去,那孩子命格与你纠缠在一处,他死了,你也活不久。
陈之敬面色一白,后颈子冷汗涔涔,知道自己眼中杀意已被这人瞧出来,却见那白衣人莞尔一笑,神色复又明媚,好似方才都是幻梦一场,娇声笑道,好香的味道,谁家的晚饭,闻着就好吃。
说罢手舞足蹈向前面跑去,赤着双脚蹦蹦跳跳,好似个天真少年。
137.
陈之敬立在原处许久,脑中一片空白。
宁忠半生家业,尽落于他手,他此生辛苦,再为别人的儿子做嫁衣。
来来往往,都是空欢喜一场。
想他舅甥二人,好似舍身渡人,成全了别人,自己又落下什么。
张华瞧他面色,不知那白衣人说了何事,迟疑一阵子,小心翼翼上前探探陈之敬。
陈之敬好似没了魂魄,不理会张华,一步步慢慢向前走去,身子踉跄,有些凄凉。
只听得耳边传来哐哐啷啷的声音,似是从一户人家传出,就见那白衣少年翻墙而出,手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见了陈之敬,哈哈大笑起来,将那孩子往陈之敬手里一塞。
陈之敬这才回过神来,接住孩子,就听这少年叫道,瞧我闻着味儿进去,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陈之敬气的直骂,怒道,这人家的孩子,你抢来作甚,难道要吃了不成。
话音刚落,就见那户人家大门一开,出来一个浑身s-hi津津的汉子,大踏步追来,走到近前,看见陈之敬,登时呆了,顿足不前。
陈之敬本是心惊孩子父母来寻麻烦,转头一看,险些手一松将孩子掉在地上。
那汉子不是旁人,正是他遍寻不得的顾君。
二人互相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衣少年凑在陈之敬身边,逗那婴孩,那孩子本是大哭,见这白衣少年来逗,哭的更是厉害,上气不接下气,手脚在陈之敬怀中乱挥。
陈之敬低头瞧瞧孩子,又抬头望着顾君。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那人挽着袖子,汗流浃背,似是正在做活。
他知道顾君没什么旁的本事,只有一身力气,带着个孩子掣肘,肯定吃了不少苦。
陈之敬半晌才喃喃说道,你怎的在此处。
顾君低下头去,并不作声。
陈之敬心中酸涩,知道顾君不想与自己说话,一颗心越坠越沉,忽听顾君低声蚊吟,陈之敬忙上前几步,生怕听漏了,竖着耳朵仔细听,才听清顾君说的是把孩子还给他。
陈之敬心中失落,正要将孩子交还,那少年踏上一步,压住他手臂冷声道,这本就是你陈家的孩子,现下是物归原主。
顾君闻言,猛地抬起脸,吃惊地望着陈之敬,又氤氲地瞧着他怀中的孩子,满是不舍。
陈之敬无端端吃起味来,这二人都是为这孩子来,关他何事,将那孩子往白衣人手中一扔,冷笑道,你喜欢抢人家孩子,你自己养去。
白衣少年抱着孩子直跳脚,那孩子在他怀里哭的嗓子都哑了。
这少年虽是手眼通天,本领盖世,对着这软乎乎的小婴儿却手忙脚乱,一筹莫展,生怕一个力气使大了,将小胳膊腿儿折断,只得叫道,你家大业大,不差这孩子一口饭,忍心叫他跟着我。
陈之敬满眼都是顾君,却见顾君只盯着那小婴儿,不由得气道,人家好好地呆在家中,有人疼有人喂,你抢来了又不养,还回去给人家便是。
顾君听了,直想上来接过孩子,心疼这小婴儿在那白衣人手中挣扎受罪。
白衣少年将孩子一拢,厉声说道,这可不行,我瞧了这许多人命格,唯有此人的命格我算不出,蹊跷的很,怎么可能让他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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