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语气是那么毫无波澜,而她描述的语言也是平乏而苍白,可她还是忍不住被吸引着听下去。
落旌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笑了笑:“没有。幸运的是,卫生署派去治疗病疫的大夫正好是教她医术的掌柜。那个掌柜以助手的名义将她放了出来,而那个女孩也一直跟着周掌柜,学习用中医的方法控制疫病。”
“那个掌柜曾是北平中治疗疫病的能手,疫情控制得很好,府中其他人也逐渐好转着——除了那个厨娘。掌柜告诉少女,那厨娘身上的鼠疫几乎是无药可医,除了等死之外再无其他的法子。其实他说的没错,那厨娘已经周身溃烂发黑,这样的病人只能等死。不到三天,全副武装的戍卫便从屋子里抬出没了气息的厨娘打算拿去丢掉,但那个女孩冲出来阻止了他们。”
“啊,为什么要阻止?”落旌明明是讲睡前故事,可百合子却越听越清醒,问道,“不拿去丢掉,难道让尸体一直放在屋子里吗?”
落旌抿了抿嘴角:“对啊,那个掌柜知道那个女孩想要做什么,他一直在阻止她,可还是被不听话的女孩挣脱了。她一意孤行地走上前,跟众人说鼠疫病人的尸体不能埋葬只能火化,否则病源就会蔓延出去危及所有人。府里的人都以为她与厨娘之前的过节,所以故意这么说只是想让厨娘挫骨扬灰。可,那只是最基本的控制疫情的方法。”
百合子害怕道:“一定要火化尸体吗?这听起来都觉得太可怕了。”
“是的。那个大夫之所以会劝阻女孩这样做,就是因为他知道那里的人们根本不能接受尸体火化的观点。”落旌顿了顿,像是回忆着什么恐怖的事情,一直平静的嗓音中带着轻颤,“当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那个本来已经气息全无的厨娘突然醒了过来,她死命地拽着女孩的手腕,一双眼睛狠厉地瞪着她看,仿佛要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落旌苍白地笑了笑,摇头说道:“原来那个厨娘只是想装死离开,却听见了少女那番火化的言论。厨娘已经病得无法说话,而在她真正气绝身亡之前,她只能目眦欲裂地瞪着女孩,像在看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落旌抬起胳膊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在百合子看不到的角落,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快速地滑落——
“没有人敢靠近少女和厨娘,而厨娘她黑紫色的长指甲生生划破了女孩的手腕。女孩一直望着厨娘充满诅咒与恨意的目光,是的,她成功地被诅咒了。病菌通过伤口的血液进入到女孩的身体,只是眨眼的功夫,少女代替了厨娘成为人们眼中最恐怖的存在。”
“伤口快速地发黑变紫,女孩将伤口示意给卫生署的人看,说道如果不火化尸体那么就会出现更多这样的感染者。所有人都被女孩的伤口吓怕了,忙不迭地将厨娘的尸体送去火化,而所有人都对那个女孩子避如蛇蝎。掌柜生气又心痛,却也只能按照卫生署的命令隔离女孩。他几乎找遍了古书里所有的法子,一罐又一灌地把中药给女孩灌下去,可是除了延缓病情之外毫无起效。”
“就像他自己之前所说的那样,除了等死再无其他的法子。”黑暗里,落旌嘴角带着一丝笑,“为了安全起见,那个女孩被彻底得隔离起来,完完全全地隔离了起来。”
百合子紧张地揪着被子:“她死了吗?落旌,她应该没死吧?”
“不,她死了。”落旌很平静地结束了口中的故事。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坐起身掀开被子,对着失望的少女笑了笑道:“我睡不着,想去外面透透气,百合子你先睡吧。”白天的实验让她到现在一闭上眼还是白鼠被打开的样子。
趁着她离去之前,百合子眨了眨眼睛问道:“落旌……如果君闲是堂弟,那慕轩是谁?”
闻言落旌推门的手一顿,她虽然回了头,可在黑暗中百合子完全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唯见她一双好看的杏眼里装着盈盈凼凼的水波,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欢喜,只听落旌轻声说道,“那个人,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一个少年。”
不是曾经,不是未来,而是一直被她妥帖地藏在心里的少年。
百合子一直觉得自己这位被父亲从中国带回来的堂姐就像那山间的湖,内敛温柔,而她的灵魂仿佛那一湖不起波澜的水,可是就在刚才那句话里,少女这才明白湖水是因为深沉而平缓。
不过百合子有些疑惑,既然是那样喜欢的人,为何表姐只有在梦靥时才会唤起这个名字?少女翻了个身,她由衷觉得落旌这个堂姐人虽好可却非常奇怪,但具体她却又说不出来——也许是落旌聪明得令人惊异,又或者刻苦得让人汗颜,又或者只是她那双杏眼深处的东西,是和父亲大人如出一辙的悲伤。
落旌走出房间坐在台阶上乘凉,院子里本来趴着的柴犬闻声抬头,见是落旌它又便讨好地摇了摇尾巴重新卧了下去。因为噩梦而出的汗水蒸发后,在深夜里带着丝丝凉意,落旌掰着指头认真地数着——五年,这是她来到东京的第五年。
在东京帝国大学的学生看来,落旌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和异乎常人的自制力,她几乎就是个医院系中的天才。只有鲜少人还记得,五年前只会几句日语的她连显微镜怎么用也不知道,却仅仅花了三年半的时间攻读完别人四年才学完的课程,而如今她已经以代培学员的身份进修研究生,成为了整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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