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想著有一天会找到一户好人家收养她,所以刻意地从不去溺爱她,保持距离。自她开始走路起就从来不抱她,从来没有亲昵的举动,连夸奖和教训都是刻意平淡的语气,连摸头都不曾,因为不想让她对他太过依赖,终有一天分别的时候会很难过。只是这样一来,她便习惯了这种距离感,她本来性子就很静,从来很少会撒娇胡闹,与一般小孩大不一样。礼义的学习让她对师父越发谦恭有礼,进退有度,性子也越发变得文静。有时候他看著凡儿的样子,甚至非常希望她回到像繈褓的时候向他笑呵呵的撒娇的状态。
他心中胡思乱想,口中却问凡儿想要什麽愿望。她不解的看著他,他只好说是她完成了上一年学业的奖励这种蹩脚的理由。但他就要离开了,至少在走之前,能够实现她心中愿望,也算对两人六年的师徒之情有个很好的结束。谁知她脸蛋有些涨红,漂亮的眼睛闪著光,平静中很有些怯怯的表情,轻声说道:
“徒儿……希望跟师父永远也不要分开。”
就这麽一句话,让林宵立刻皱起剑眉,面沈如水,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纠结自责地差点落荒而逃,那被刻意忽视的异样的感觉迅速的蔓延充满了心房,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一狠心下来,还是决定立刻就将她送到黄猎户那里,接著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他马上就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就离开桃花谷前去雾峰山,从此两师徒……再也不要见面的好。他重入江湖,意味著在他身边,注定就是离当年的事情最近的地方,也是对她最危险的地方……
只是为什麽胸口会像被揪住一般疼痛不已?明明早知道是必然,为什麽还如此的难受?回想起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看到她湿润的双眼,竟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夜越来越深了,六年来师徒之间相处的种种片段,如潮水一般向他涌过来,让他无法入眠。
他一手带大的凡儿,他最疼爱的凡儿,从此以後,再不相见。只要想到这里,就难过得几乎无法呼吸。
忽然他心中一跳,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起身打开木门,深夜的桃花林被银色的月光映照,夜色中一片幽幽的绯红,落花洋洋洒洒,如梦似幻,他最疼爱的小娃娃,身上只穿著单薄的衣裳,赤著两脚,看起来跟桃花精一样,在深夜的桃林中穿行,直直的飞奔到他面前。
他心中剧烈的一震,就要张开双臂迎接她。可她已经先一步止住脚步,跪下在他面前,小小的脸蛋满是眼泪,大声说道:“师父,请不要抛弃徒儿,徒儿一定会很听话的。”
他伸出的双手改为扶起她,上上下下的看著,胸中狂喜得快要爆裂开,但看著她白皙幼小的双脚满是泥泞与细小的伤痕,知道她定然是自己趁著夜里跑了十里路跑回来的,心中又开始心疼,到嘴上却说道:“你这不知轻重的徒弟……”
她又跪下说道:“徒儿任性,可是……徒儿不想和师父分开。”
林宵闭目沈吟半晌,心思浮动,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为师一同回雾峰山吧。只是……你不能现在这个样子走。”
过了几天,他递给她一副小小的做工精致的人皮面具,是他这几天精心制造的,只是那面具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迹,他亲自教她戴上,轻声说道:“从此以後,除了为师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你的身体。记住了吗?”
“是,徒儿记住了。”
番外一
悬崖上,沙尘满天。
她抬首,一袭红色衣袍迎风飘动,美目微眯,古琴上的手稍微用力,向外一拨,那琴音中含著锐利的剑气,隔空击出,把飞舞的沙尘刺穿了一道缺口。
缺口之中,一位黑衣的清瘦少年提剑长身而立,一双眼睛黑得有如深潭,只是俊俏如玉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让他看起来毫无人气。只片刻,身形便迅速飞出,衣袂当风,发出啪啪的响声。她双手奏出的琴音缭绕,看起来雅致至极,但实际上却是杀气森森,无数剑气紧紧地追赶著那少年,把山崖上的花木枝叶都几乎砍了个干干净净,却没有碰到他一片衣角。
她双眉轻笼,双手按在琴弦之上,灌注全身的内力,倾决而出,两手拨弦的动作越来越快,乐音激昂至极,竟恍似狂风暴雨一般,掀起滔天波浪。
那少年低头避过一屡剑气,然後身体一偏,竟是迎上那数百道剑气组成的杀阵。他身形飘然而过,看起来像幻影一样。他一剑隔空横劈,竟是响起一阵巨大的金石碰撞之声,半刻之後,琴音嘎然而止,一滴鲜血嘀嗒一声落在了古琴之上。
她捂住胸口心脉,唇角却微勾,只是血丝从她的唇角滑了下来:“想不到玄门宗竟出了这麽个天才。就算你师父极天盟主,练了五十年的玄天功,也定然比不上你吧。”那少年内功深厚到如此的地步,而出招简洁狠辣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天下又多了个绝世高手。
“晚辈不敢当。”少年依旧还是面无表情:“不过今日奉师命我就送琴宗前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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