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墨闻言,脸色微变,过了许久才点头,“臣知道了。”
英欢指尖捻着被面上的薄绸,半晌又问他道:“心中当真不怨朕?”
他不语,却大步走过来,伸手将纱帐撩起上勾,俯下身,手撑在榻侧,侧过头,轻轻在她脸颊上印了一个浅吻,而后凑至她耳边,低声道:“臣从未怨过陛下。”
英欢身子朝后退了几寸,手扯着被角,脸上泛起了桃色。
她看着他那一双色正茫寒的眼,不由伸手,去拉他的袖管,轻声道:“再陪朕一会儿。”
宁墨嘴角微弯,抬手探至她的眼旁,指腹轻摩,擦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痕。
前半夜她在他怀中睡得沉沉,但却不时流泪,泪水沾湿了他胸口一片,可她自己却是不知。
是梦还是心底的缠思,那般压抑的低泣声,苦苦忍耐的哽咽声,削瘦的肩膀在他胸前颤抖,让他心中徒来惆怅之感。
白日里在辇中听见她的那句话,他的脑中一刹那间全然空茫,竟有了不知身在何处所对何人之感。
她说了那句话,可却不愿看他一眼。
她握住他的手,但手指却冰凉不已。
平辇悠悠而行,一路轻晃,晃至最后,他心中陡然明了,一切均悟。
其实她说什么,统统与他无关。
她那一句话,非允非诺,亦不是说与他听的。
倘若今日她身边是旁的男子,她照样做得出此事,也照样说得出此话。
身侧之位殿中之塌,只留一人,那人是谁,无关紧要。
她那字字言言,不过是说与她自己的一句定心之语罢了。
可她在他怀里,梦中之泪却是为谁而流。
她心底深处那一角,藏的究竟是何人何事,又担着何情。
……曾经只道她是无情之人,可无情之人又怎会如此。
宁墨望着她,收手松了袍带,转身坐至榻边,将她揽进怀中,低低叹了口气,“陛下从前如何,今后便如何,臣只要长留陛下身侧就好。陛下白日里的那一句话,当真是折煞臣了。”
英欢伸手去环他的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透过来,于这初秋静夜中暖了她的心。
世上可还有比他更体贴的男子?
不会在前替她争锋,却能在后承她之弱。
她进时他退,她退时他亦退,无论何时何事,他永不会与她为难。
此一生,也就该是他这般的男人,才能长伴她身旁罢……
宁墨身子朝内挪了挪,她在他怀中轻动,挤偏了身后锦枕,枕下一样东西依势滚了出来,至他二人之间才止。
英欢心底陡沉,低眼去看,胸口窒了一瞬。
多夜未曾留人于殿中过夜,竟忘了她枕下藏着这样物什。
宁墨松开她,伸手将它拿起,握在掌中转了一圈,然后抬眼看她,把它递还给她,“陛下。”
英欢接过来,冰凉触感溢满掌心,上面略糙的纂痕压着手心纹路,心一颤一颤地疼。
她从宁墨怀中抽身而出,拥过被子转过身,“你去御药房罢。”
他低眼,手握成拳,“是。”而后起身下榻,重又系好袍带,喉间却是梗得生疼。
那个细小银瓶,亮光犹现,上面那四个字,他看一眼便永不会忘。
当日为她沏茶时就已见过,却不曾想这东西竟被她一直搁在枕下,夜夜压着。
欢若平生。
普天之下,有谁能得如此放肆,敢这般唤她的名,敢这样写这个字!
先帝在位时此殿原作景灵殿,英欢即位后则改灵字为欢,独显临天之势。
景欢殿景欢殿,可除了她自己,这皇城之内又有谁敢念出这个字。
旁日里内侍臣子们,去欢留景,只称此处为景殿。
那殿上高悬之匾,亦是她亲笔挥之,后着人照刻,字字跋扈,容不得旁人存异。
但那银瓶之上的字迹,分明不是出自她手。
当日那瓶中之茶……
宁墨眉头紧拧,回身对英欢屈身行礼,“臣告退了。”
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听着那殿门关合,听着外面雨声愈大,她的身子慢慢僵了起来。
手中银瓶越来越热,她心里身外俱烫。
那人的霸气与帝道,那一把剑一杯酒,那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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