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县城彻底安静下来,叶锋临回电道,迟玉的确到了仲城。
他忍着心痛与一腔柔如棉花的感慨,沉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他下午就上了飞往安城的航班。”叶锋临说:“现在已经在安城开往珀县的普快火车上。慕生,这趟普快若是不晚点,将在明天下午1点05分到达珀县,你……”
听筒里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荀慕生听见一个由心底发出的声音。
——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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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县离琥县有200多公里,那里有距琥县最近的火车站。
荀慕生等不及了,飞奔回咖啡书屋,当即就想请店员帮忙联系去珀县的车。
“不行的。”店员说:“我们这儿跟外面不一样,那200多公里都是路况极差的盘山路,您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吧?白天已经够难开了,晚上开不了的,以前出过事,中巴车从山上翻下去了,一车人没救回来几个,后来就有了规定,任何车不许夜行上山。”
荀慕生没办法,在店里坐了整整一宿,时不时查看迟玉所乘普快的路线,耳边似乎泛起了火车与铁轨撞出的“哐当”声响,在千里之外与迟玉一同度过了这个漫长而焦灼的无眠之夜。
天刚亮,他已坐上了店员给找的车,眼中尽是红血丝,下巴也布满青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打着哈欠关上车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么早就走?去珀县赶火车吗?”
他急于赶到珀县,问:“最快多久能到?”
司机乐了,笑他是个不懂行情的外地人,“想栽山沟子里,我就开快点咯。”
不过话虽如此,上了盘山路后,司机不再调笑,变得靠谱起来,开得十分稳健。
上午10点,车带着满身尘土,停在珀县火车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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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临停让车,火车晚点了。卧铺车厢里一片怨声,不过也有人淡定地吐槽:“这趟车哪次不晚?赶得上吃晚饭就行了。”
迟玉坐在窗前,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景色。他茫然地看着,心里一片寂静。
同车的乘客,哪怕是淡定吐槽的那位,也是想早早回到家中的。火车晚点2小时,全车厢除了他,或许没人彻底无动于衷。
晚点不晚点,回去不回去,对他来说好像都不重要了。
西南多山,火车驶入山洞,漆黑降临在窗玻璃上,映出他疲惫而消瘦的脸。
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眼睛通红,胡茬也长出来了,有种不修边幅的颓废。
他突然后悔起来——人似乎总爱为没有做过的事后悔,哪怕当初下决心时意志坚如磐石。
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他掉进了旋涡一般的深渊,空茫地想,留在仲城就一定无法放下过去吗?
万一可以呢?
整整两年半,再长一点,从真相揭晓时算起的话,是三年半。三年半里,他不敢放任自己坠入消极的恶性循环中。但自从搭上回程的航班,那积蓄了多年的消极突然反噬,无数利爪撕扯着他,几乎将他绞得粉身碎骨。
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多么希望还能见到荀慕生,轻轻地唤一声“慕生”。
出事之后,他改了称呼,总是“荀先生荀先生”地叫着,客气疏远,像再也无法靠近的陌生人。
而现在,他恐怕真的再也无法靠近他心爱的人了。
火车驶出山洞,光明骤然降临,刺得他眼睛酸痛。他低垂下头,看着自己握紧的双手,极浅地叹了口气。
要怪,只能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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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县火车站建于上个世纪,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广播不停播放着晚点信息,几乎途径的每一趟列车都不能正点到达。
荀慕生望着那时显时不显的电子屏,从10点算起,已经等了5个小时。
终于,从安城驶来的k字头列车状态一变,从“晚点”成了“入站”,同时,广播开始播放接站信息。他顾不得酸痛的腿脚,立马冲至出站口,一颗心跳得如同战鼓,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铁轨。
不久,姗姗来迟的列车闯入了他的视野,车门打开,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匆匆向出站口走来。
他不敢眨眼,高高的个子站在越来越多的人流中,像退潮时露出海面的礁石。
周围变得极其喧闹,很多人撞到了他身上,他仍是不敢挪开视线,焦急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渐渐地,高峰退去,旅客稀稀落落。他还站在出站口,额头与脖颈渗出细密的汗水,眼中的光被急切与担忧敲得粉碎,闪烁着沉入眸底。
迟玉,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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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车厢里该在珀县下的人都走完了,新的旅客挨个上来,迟玉才缓慢地拿起行李包,走出车厢。
中年乘务员叨了两句:“赶紧的!早就给你换好票了,你咋现在才下来?车开走了怎么办?”
他没有理会,难得地失了礼数,浑浑噩噩地朝出站口走去。
那些急着下车的人都是为了早些回家,而他,根本没有家。
走了一小截,他突然止住脚步,低头看着被车上小孩的方便面弄脏的户外鞋,又看了看不大干净的衣裤,无奈地牵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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