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到含章殿中的时候,皇后软绵绵地瘫在床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太医问过脉象,小心翼翼地说:“娘娘胎气不稳,合该静养,切忌操累,切忌劳心。”
永巷中失踪了一个秦宝林,含章殿里跪着一个宋宫正,床榻上还躺了一位动了胎气的陈皇后。半个宫城被侍卫和太监翻了个底朝天,却丝毫不见秦宝林的身影。
皇帝焦头烂额,烦躁地摆了手:“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能消失不见呢?定是你们查得不上心!宣大理寺,宣慎刑司,宣掖庭局令…实在不行,叫大司马进宫来!”
皇帝信口开河,恨不能半夜就将半个前朝宣进内宫。皇后却不能任他发疯,强撑着病体半坐起身:“陛下三思!永巷中居住的全是纳采的秀女和女官,内外有别,怎可随意交由大理寺询问处置?”
也是,皇帝醒悟过来,想起百余位莺莺燕燕心下不舍,又犹豫起来。
他前后为难的样子被皇后一丝不漏看在眼中。皇后低下头,压下眸中神色,缓缓开口:“秦家丢失女儿,是势必要宫中给个说法的。如此大事,尚宫女官做不得主,妾身子不争气,也操劳不得。大理寺中皆是外男,又如何能审问宫中嫔妃?”
“事到如今,妾有一提议,”皇后问,“太子年满十三,却尚未领职。以前太傅在时曾多次提起,太子聪慧有加,行事得法。此次秦宝林失踪一事,不若由太子殿下主持,崔、徐两位尚宫协助探查,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第20章 东厢
皇帝大喜:“睿儿善良聪明,又极公正守礼,由他来替你分担,再合适不过!就这么定了,睿儿主持大局,两位尚宫从中协助,调一队北衙亲卫由睿儿亲自指挥,必要将秦宝林找出,给秦家一个交待!”
皇帝不用自己操心,乐得一身轻松,借着喜气继续说:“睿儿若是能将这差事办好,开春正好领个职位,也不用整日窝在宫中。”
他惴惴不安地瞥了陈皇后,“皇后你说呢?”
皇后慢慢靠回迎枕上,嘴唇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垂眸道:“陛下说得极是。”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泰安惊得险些一头跌入白瓷鱼缸中,被小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捞起。
她惊魂未定,紧紧抱住小太子的手指:“你初次办差,就要领一队北衙的亲卫,捅了娄子怎么办?偌大宫城,深更半夜,如何去找一个宝林?可不是坐实了你废柴的名声?皇后实在是太阴毒了,摆明安排了个陷阱给你啊!小太子,千万别去!我们继续装病怎么样?”
小太子却将她从手中拖起,轻轻夹进《圣祖训》,放入怀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泰安,此时便是水至兵来,我们躲不得了。”
他慢慢起身,推开内殿的朱红色大门。明月高悬,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坚毅的面孔上,让他的面容有种模糊了年龄的沧桑。
“走罢。”小太子浅浅笑了声,扶正了头上明黄盘龙的金衮冠。
然而,泰安预料之中寻找秦宝林的一筹莫展步履维艰,却并未发生。
清晨时分,端守三清殿内的太子虽未接到北衙千牛卫来报,但陪伴他身旁的崔尚宫却等到了永巷中的女官典正,惨白着脸惊慌失措地跪在他们面前。
晋中豪绅的嫡女、皇帝新立的宝林秦相英,找到了。
不在别处,恰恰就在她最初失踪的永巷当中。
小太子疾步向前身后跟着两位尚宫,赶到的时候,北衙千牛卫已经将永巷围了水泄不通。千牛卫将军李少林年约三十,正是年富力强,此时见到太子前来眼中惊讶神色一闪而现,立刻单膝跪地掩饰,毕恭毕敬地上报:“殿下尊贵,此处死人不吉,还望殿下回避。”
死人?泰安大惊。
小太子猛地顿住脚步,眼睛闭上少许复又睁开,轻声说:“秦宝林…殁了。”
秦宝林的的确确死了。
四更刚过,住在永巷北厢的薛秀女腹痛起夜,通报司掌后前往道山堂如厕,又遭内宫中寻人的侍卫盘问许久,等回来的时候,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北厢房冬日里难见阳光,阴暗潮湿,又是十位秀女一间的大通铺。
薛秀女记得自己睡觉的位置,紧靠东墙最后一人。墙壁上水汽潮湿,她睡得极为不适,可惜父亲做官两袖清风,她家产不丰手头拮据,无力通融宫中女官调配铺位。
她一来一回折腾许久,早冻得浑身冰冷,蹑手蹑脚推开房门。
宫中规矩森严,低等的宫女连睡觉都须向右侧卧,薛秀女轻轻叹口气,借着窗外一点亮光往里走。
她一路走到床的最里面,却突然愣怔在床边。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自入宫以来两个月的时间,一直睡在靠东墙的床里面。可如今她的铺位上…怎的又躺了一个鼓起的人形?
薛秀女懵神片刻,慢慢退回房门口,左右一看。
没错呀,就是自己那间房啊!她皱起眉头,一面疑惑地往她的铺位走,一面数着床上睡着的鼓起的人形。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嗯?薛秀女讶异极了。十人一通铺,床上已躺了九人,站在床边的她,本该是睡在东墙边的第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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