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悠将东西全部装进包里,一件一件,耐心又从容,淡声而言:“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接受记者采访。”
十分不解:“why?”她转到桌前,踮起脚尖与阮悠对视,“你这么优秀,马兰欧尼到现在还流传着你的事迹!”
她虽然年纪尚轻,但跟在zoe身边也有两年,却从不见她在公共场合露面,遑论接受记者采访。
她对于这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师姐是满心满意的崇拜,可惜,师姐似乎天性冷淡,不苟言笑,专注克己。
可是她去师姐家中送样品时,无意中见过她早年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颜明媚动人,足以将她见过的所有亚裔女星都比下去。
阮悠听了她的话,动作有一瞬的凝滞,指尖微颤,良久,用中文低声自语:“因为,我不想让他找到我。”
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那个人早就找到她了,在那场可怕的事故之前。
那场事故令她在医院里躺了将近一个月,昏迷不醒的那几个小时里,她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有人死死握着她的手,似乎有就此再不松开的架势,那人的怀抱也一如往常,令她既贪恋又恐惧。
当她醒来后,病房里空无一人,唯有手腕上略微青紫的痕迹昭示着什么事实。
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大概躲不下去了,那个抢过电话苦苦哀求她回去的男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sy,疑惑地看她,她却无意再解释。
从后门走出去,避开拥挤的人潮和刺眼的闪光灯,不过十步之内,有细细的雨丝飘落在面上。
她顿步,缓缓抬手,接住零星飘絮,沁沁凉凉,直击人心。
巴黎又下雨了。
巴黎的雨永远下不尽。
一路走来,街道上陈列着数不清的咖啡馆,风格各异。
法国人习惯在午后品茗,欣赏着塞纳河两岸的风景,巴黎式生活总是令人羡慕不已。
可她初来此地时,才终于明白以往所读《包法利夫人》中那句话的深意。
----她想去巴黎,她也很想死。
拐进一条幽深的街道,径直朝尽头处的店铺走去。
这家咖啡店的老板是中国人,来这里的也几乎是中国人,她在上学时便经常光顾,即使那时经济状况捉襟见肘。
“一杯摩卡,谢谢。”
老板听见声音,笑着抬头道:“那个位置给你留着呢。”
她微微颔首,走过去坐下。
这个位置不是什么稀罕位置,既不靠窗也不隐蔽,却是观看电视的最佳位置。
来这里的头几个月,她疯狂地想回去,孤独与思念如藤蔓缠绕,日日紧逼。理智压抑天性,唯有拼命寻找慰藉物。
她发现了这家店,令她安心又雀跃。
即使电视上偶尔播放着她不感兴趣的体育频道或是科教频道,只要听着他们生动标准的普通话,她也依旧满足。
她尚未脱节,亦不曾迷失。
今天放的是财经频道,麻木地听了十几分钟的经济形势分析,迎来一个专题采访。
她思绪有些放空,埋头搅拌着杯中咖啡,回神时听见主持人略带三分笑意三分挪揄的声音:“我们都很好奇,江先生有女朋友了吗?”
她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如今的财经节目竟也有这样的话题了。
“有。”那位江先生回道。
简简单单,不带丝毫犹豫。
阮悠搅拌咖啡的手微凝,眉目沉寂,似有疑色,恍惚片刻,缓缓地抬起头。
终归只需要一个字音,她就能认出他。
他们太熟悉,他的一声轻哼,一声低笑,都足以令她沉沦。曾经的耳鬓厮磨,彻夜缠绵犹在眼前,挥之不去。
可,他何时有兴致来接受这种采访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电视画面上那人的脖颈间,不敢再往上看分毫。
她怕自己克制不住。
看着他形状完美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轻颤发音:“我们在一起快八年,虽然中途分开了很久,但……她一直在我心里。”
主持人倒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坦白,不过,长期以来的职业素养令她随机应变,转瞬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来,意有所指道:“听闻江先生和南风杂志的欧小姐走得很近……”
那头停顿了许久,中途一阵寂寞。
阮悠垂眸,喝了一口咖啡,起身欲走。
在她转身须臾,听见他淡漠的嗓音响起:“她是我女友的好友。”
好友?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再留恋。
开车回到家中,下车时,见隔壁邻居家的太太又在打理花园,一片美丽的法兰西玫瑰,开得娇艳欲滴,令人心生向往。
隔壁住着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妻,夫妻二人就如他们养的花一般,赏心悦目。但他们不在这里长住,只每年八月的样子来小住一段时日。
她很喜欢这位席太太,或许美好的事物总是互相吸引,这位席太太每每见她亦是笑着打招呼。
“你回来的不巧,刚刚有邮递员来过了,信放在你的邮箱里。”席太太提着洒水壶,温和地提醒她。
阮悠点头致谢,寒暄着:“你们这几日打算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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