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锞站在门口思虑了一番,终于狠下心进去把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润雨伸手甩了金锞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他身上。
金锞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半张脸红肿。过了会儿,他嘴一张,一颗牙齿混着血沫吐了出来。
“从今日起,你不必跟在我身边。”润雨白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通红,眼中好似要滴出血来,“你既然忠心于我娘,她如今已不在人世,你便去里秀村替她守着坟吧!”
当日游氏过世后,白芷跟润雨说道她曾有遗愿,希望死后能回里秀村,绝不愿同萧赋合葬。盖因游氏心中实在恨极了萧赋,里秀村又有她同林洛的一段回忆,故有此想。
此时天已大亮,润雨匆匆打发了金锞就骑马赶到天机府求见流光。他打定了主意,流光一日不允婚,他便一日不回。即便是日日跪在天机府,他也发誓一定要抱得美人归。
他终于明白了流光的心思,他只恨没能早日知道真相,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他后悔自己多疑,竟以为她钟情于阑风,实在是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
金锞放心不下,只好偷偷跟在后面。他比润雨慢了一步,等到了天机府时润雨已经在紧闭的府门外端端正正地跪好了。
天机府一向少有人拜访,春日雨水多,门口石阶上早积了厚厚的青苔。润雨就笔直地跪在那滑腻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门房倚着门在打瞌睡,金锞唤了许久他都没睁开眼。正在无计可施之时,那老头忽然将眼睛睁了一条缝,瞥着润雨咕哝了句:“小姐回去了。”
他方才对润雨说的也是这一句,只是润雨方寸大乱,完全没听出其中意思,只是一个劲地扯着他问“去哪了”。门房极为不耐烦,也不管润雨地位尊崇,顾自睡过去了。
润雨以为是林洛吩咐的托词,暗暗一想也觉得理所应当。但金锞却听出味道来了,流光“回去”还能回哪里,不过就是百花村罢了!
“公子,流光小姐想必是去百花村了,不妨去百花村看看。若是没有的话,我们再回来跪不迟。”
润雨眼睛一亮,又嫌弃地踢了金锞一脚。不过这回金锞追上来时,他倒是不嚷着让他去里秀村給他娘守坟了。
也是他运气好,堪堪在牡丹他们进村时赶上了,不然又得多费一番周折。
润雨只说那日误食了药物,以至于完全忘了与流光有过肌肤之亲的事。流光虽有所怀疑,但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就信了。
终究此事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好处,他仍是要娶她的,而又有哪个男人会甘愿自己绿云罩顶呢?
“你说完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误会解开,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城了?”
“这是误会,那么你母亲指使青绫和金锞陷害于我也是误会?”
那一日流光虽然并未在场,但后来听林洛与丰笙隐隐约约提起,多少也猜出了一些内情。
“我娘命运多舛,性格的确偏激。只是她既已过世,这事恐怕也难以追究了。我只能代她向你赔罪了。”
润雨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流光坦然受了:“就这样么?”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用我的余生赎罪。”
流光听了这话脸红了红:“你就是这么赔罪的?”
“我是真心的。”润雨被她眸中的光彩勾动了柔情,上前一步握住她如玉柔夷,“流光,不论我娘如何,我想娶的永远都只有你。”
“我原本同你想的一样。”流光轻轻将手抽出,“但人会变的不是吗?在昨日之前也许我还犹豫不决,毕竟我曾经那么认真地喜欢过你,厚着脸皮求我爹应了这么婚事。但后来呢?”
“什么都没变,我还是我,你在我心里也一样。”
“不,昨日你走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只要有情,就会有诸多纷扰。”流光远望着高高耸立的落霞峰,视线渐渐下移,凝固在山脚的一片水系。
她指着那处如莹润玉石的景致,对润雨道:“你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聚芳水境的一汪碧水。而我看到的,却是我娘的花冢。”
“我娘当年用她的命写下了一个遗愿,希望我今生在百花村平安度日。我年少无知,跟着阑风偷跑了出去,这才招来了祸事。”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这辈子都不曾遇见他,不曾遇见你。”
润雨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抬起头问流光:“那你之前说的,愿意陪我一生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他一夜未眠,又赶了半天的路,早已经疲倦无比。只是因为心中惦记着流光,他这才支撑到了现在。此刻见流光言下之意竟毫无回转余地,顿时心神俱伤,更加憔悴了十分。
流光听他嗓音嘶哑,这才注意到面前这人脸色灰败,好似刚刚大病了一场一般。她话虽说得绝情,却还是不舍,不由得心如刀割。当初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郎又从何处去寻?
“我……”
二人便沉默在了当地,谁也不说话,也并不就此离开。风越吹越猛,卷起了满地的沙尘。这两人却恍若不知,仍然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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