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公司早就下班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兜兜转转就来了这里。
他想碰碰运气,他觉得也许顾锦年还没走。
他上来时,顾锦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人却不在。黑黢黢的办公楼中,唯此一盏灯火,像是特意为谁留的。
陆拾看着顾锦年桌上的纷乱的文件,案头放着那一包打开没吃完的苏打饼干。
陆拾的目光微微焦灼在那包饼干上,那是他们重逢那日,顾锦年看见他吃的。那个牌子是新加坡的,货架上也并不常见。他不知道顾锦年是否是下意识地去买的一样的牌子,但是同样的事,陆拾十多年前就做过。
如果你偷偷地爱着一个你不敢靠近的人,你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将他的习惯变成自己的习惯。仿佛如此,你就能融入进他的世界中去。
陆拾觉得自己或许是又要妄想了,他的目光想要移开来,却又被什么东西半路拦住。
那时一支用得极旧的parker钢笔,旧到外壳的宝蓝金属漆都淡退得发白,露出笔杆本身苍白的金属色泽来。
陆拾记得它十年前的样子。
十年前,是他亲手包好送到邮局,然后在快递单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顾锦年的新地址。
陆拾只觉得鼻子发酸,不禁伸手去触碰那冰冷的笔杆。他将它拿起来,可还未用力拔开。笔帽的弹簧扣自己就松脱了,“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陆拾知道那是因为笔盖弹簧的老化磨损,可见这支笔十年间被c--h-a拔拔多次,早已不复当年。
终于,他还是将那只笔原封不动地,悄悄放还于顾锦年的桌上。
顾锦年恰于此时进来,他没想过陆拾还会来找他。在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禁怔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半晌未敢走进来,。
陆拾也听见了身后停住的脚步声,他仓皇回眸,两双眼眸又一次相遇。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他们的锦瑟十年,早已是蓬山路万里,纵使青鸟探看,恐也再难重来。
那,往后的十年,又当如何?
“吃饭了吗?”
陆拾微怔,他没想到经历这样多的事,再遇上顾锦年,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平淡。
他半晌没有回过味来,只是望着顾锦年,怔怔摇了摇头。
对面的顾锦年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语气也是止不住的暴躁:“你怎么还这样?你不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得?”
陆拾依然沉默地望着他,他不明白顾锦年为何突如其来地就生气成这样。
我们好久没见了,难道不该叙叙旧吗?
那人根本不等他多想,几乎不做思考就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陆拾的手扭头就要走。
“先吃饭。”
陆拾迟疑地望着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手,虽被他拉扯着手臂,却没轻易就动身。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顾锦年身后默默念了一句,那声音极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
“什么?”顾锦年攒眉回首,在遇上那双困惑的眼睛。
陆拾静静望着他,淡淡道出两个字:“所有。”
顾锦年愣了一下,拉着陆拾的手也松开来。
他明白陆拾所指为何,于是他讳莫如深地望着陆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陆拾,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必自责……”
“我没有自责。这是你的选择,也轮不到我自责。”陆拾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依旧怔怔望着顾锦年的眼睛,再次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但若说和我没有关系,却也言过其实。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锦年被他平静地目光逼到的无路可走,只得故作无谓地冷笑一声。
他现在就要告白,尽管他觉得陆拾已经知道,而且极有可能把他推开。但他还是要告诉他,十年之后,他也爱上他了。
“我也想尝尝,默默付出所有爱意,却又不能让人知道的那个滋味。”他戏谑地开口,也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理想的告白状态,可唯独如此的轻佻,才能让他不至显得那样尴尬难堪:“怎么了?我就是很好奇。”
陆拾皱了皱眉:“滋味如何?”
顾锦年几近崩溃了,他已经退无可退。
“像跟空气拔河。”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明明那么在意的,却只能不动声色。明明想给他全世界,却又不能让他知道。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可是,我还是知道了。”
这就是陆拾十年后的告白了。
他知道,这就是他全部的力气了。他不在乎再率先开口一次,他就让顾锦年堂而皇之占了这个便宜。
陆拾不再畏畏缩缩、怯怯懦懦,他变得理直气壮、镇定自若。因为他觉得,这一次顾锦年会给他肯定的回应。
果不其然,那个男人深情款款地望着他,郑重地道了一句:“我也知道了。我知道,你爱我。”
十年之后的陆拾依然不懂煽情。他不得便宜卖乖,也没趁热打铁、投怀送抱。
十年之后的顾锦年依然不懂告白。他依旧不擅长说情话,他甚至替自己的爱人跟自己告白。
可十年后的此时此刻,他们彼此心中都清楚,他们这样,就叫相爱了。
十年后 ,他们都是成熟体面的男人。
他们的爱情,也必须体面。
“我可以……抱你吗?”短暂的沉默后,顾锦年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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