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暻洛身边能够信任的人。
小李子应了皇帝的吩咐趁着夜色将至,一路上避开人群,只身一人小心翼翼地从广仁花园背后的曲径绕了一大圈,才到偏宫。
入夜的偏宫和昨日来时看起来不大一样,虽都透着股阴涔涔,但今儿只是太阳落山了,看起来却吓人了。
因着是荒废许久的无名宫,小院杂草层层叠叠没有专门的宫人修整,偶尔有风吹来只觉得簌簌的是谁的脚步声。院内没有挂灯,除了清冷还有荒凉。小李子原是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没有提灯。现在怕极,再抬头望去,薄薄一层窗纸也没映出光来,估摸着屋里没有点灯。
小李子没来由地屏气凝神望向两扇紧闭着的房门,只觉得有些压抑。此刻情景虽如昨日一般,但今日再来,便是与昨儿大相径庭的感觉。
他屈指在单薄木框上敲了敲,无人应声。缓了缓,再敲上三下。过了片刻,才有低低的响动从里头传来,“请问是哪位宫人,罪臣不便起身,若无急事,望改日再叙。”
还是昨儿说话时一般的嗓音,虽然极力隐藏,但小李子总归不是什么普通宫人,一听便知。想必这个人又患病了。小李子不明白,明明已经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倔强强撑的呢,蝼蚁尚且偷生,尊严又哪有命来得重要?
想来不由有些生气,但里头那人分明拒绝让人入内,便硬气说道,“小的奉了皇上口谕,来照看穆小侯爷——”
里头突然就没了动静,后来更像是强撑不住放弃了一般说道,“那……有劳公公了。”
小李子冷哼一声,推门一个大跨步入内。扑面而来便是一股血腥气。他不由得一惊,也顾不得与那病着的人置气,趁着月色往屋里望去。弦月的光照不到里屋,小李子连忙伸手进怀里摸出一把火折子,找到一边落灰的灯笼点上,提着就往屋里大步走去。
昨儿被折腾一夜的穆颜一早醒来觉得骨头都要碎了,浑身上下透着酸和疼。早上趁着没人的时候自己提了井水勉强收拾干净,那些染血的床巾帕子也全丢进井里一了百了,最后留了一口气摊回床上,动弹不得。
一整天,哑童来过两回,送了吃食,见未曾动过,又送了回去。确实没发现穆颜一个人躺在床上。病着的人是睡了又醒,醒来仿佛又在梦里。身上泛着凉,然后又发着热,忽冷忽热。
晌午过后没多久,陡然骨头碎裂般的疼,那疼撕扯着,令人叫不出声来。好像疼得昏死过去,梦里还是那蚀骨的疼痛,和暻洛曾经的怀抱。不知道是第几次发作了,三年了,那毒物在自己身体里片刻不停地侵蚀,只知道身体越来越弱,好像突然看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小李子来的时候,是刚缓过劲的时候。只想睡着,就突然听见了敲门声。那个皇帝身边的亲信,一步一步踱到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灯笼就凑在自己眼前,晃得眼晕。即便是如此,穆颜还是不愿意太过狼狈,对着那昏黄缥缈的一处扯出一抹笑来。
笑得太过苦涩,看的人就算再多怨恨也不由得心疼。
“圣上让小的来关照您,他说……您今日当是有诸多不便。”小李子将灯笼挂到远处,光淡淡笼着两人。
穆颜没有回话,过了许久,才道一句“谢谢”,不知道是说给小李子的,还是给暻洛的。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远远的能听见外面的热闹。小李子觉得这屋里肃穆得很,一个人在这日子里,倍显凄凉。忍不住起身,又点了一盏灯。远远映在穆颜脸上,显得不像方才那么苍白。
穆颜紧紧闭着双眼,额上渗出冷汗。外头的热闹好像没能感受到,他咬着牙自顾自扛着身上的疼。
“穆小侯爷,需要给您唤医者来么?”小李子坐立难安。
“不必多劳了……倒是李公公,您……”穆颜闭着眼,弯了弯嘴角,“今儿是圣上的大好日子,您本该一旁伺候着。不必守着我这样的罪臣。”
小李子没有回话,只是开了窗,散了散气,不知道是什么花香飘进屋来,还引着那股热闹劲儿一起进来了。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真是一墙之隔,两种境地。
穆颜这才像是真真切切听见了外面的世界,不由得睁开眼,转了转头,然后叹了口气笑了笑。那容颜真是极盛,尤其是笑着的穆颜。小李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穆颜看,穆颜似乎分毫未能察觉别人的目光。
也许就太过静谧,太过尴尬,穆颜忍不住开口说话,“李公公,”小李子听见,连忙正襟危坐应了一声,只听见穆颜淡淡问道,“是不是夜已极深,天色这般黑了?我虽然不喜欢烛火照着,但您不必惯着我,也可点灯的。”
小李子听闻,不由得惊起,又连忙掩饰,放缓脚步踱到床前,伸出五指在穆颜大睁着的眼前晃动,床上那个人却仍是挂着淡淡笑意的表情,一眨不眨。小李子心里咯噔一下,穆颜怎么就看不见了?
他慌慌张张想要出去召唤医者,可提着灯笼到了门前刚要推门又站住了。今儿可是皇帝大喜的日子,谁还顾得上这一个册上画了黑名的人。穆颜本是已死之人,却苟延残喘到今日,传出去该作何解释?迟疑间,就仿佛听见了内室传来低吟。
小李子连忙丢开灯笼快跑几步,停在床榻前竟不能动弹了。穆颜脸上蜿蜒爬满泪痕,喘着大气连连低呼“我疼”,小李子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病痛,急着团团转起来。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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