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急不迫地端起茶杯小饮一口,勉力批阅了一百多份奏折,而后实在是觉得头晕目眩,于是又喝下了一整杯醒脑茶,接着就把小案上的几本史书搬到了书桌上。
他急于查阅的资料是在建国初期之时,因此不用花费太多力气就能找到。
根据史籍记载,褚桦殁于不惑之年,关于安葬地点及后事并没有其他描述,可见众人都还不知他的尸身已经失窃。
至于他的皇后——柒相,则在他离世的一年前就因某种顽疾而亡故了。
更为惊人的是,柒相之死竟然还与孙星辰有着直接的联系——
据史官记录,柒相生前患有异疾,病重垂危之时,桦帝曾命孙星辰前往玄阳塔取药引为她治病。然而,孰料孙星辰竟然一去不返,不仅没有救回柒相,连同着青荒剑也一起消失了。
看到此处,褚衡不由云里雾里。如此一来,疑点实在太多了:褚桦为何会选择让孙星辰去玄阳塔,而孙星辰又是因为何故有去无回?莫非,当初他救下柒相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原先萧聿光凭着主观认知做出了错误的臆断,认定孙星辰是死在玄阳塔底层。不过他当时疏忽了一些细节,比如:存放青荒剑的暗格里铺着柔软的兽皮,剑体本身也是安安稳稳地被摆在液体之中,并且周边毫无血迹。
一切都像是被预先设计好的。
所以孙星辰并没有在与猛兽搏斗的过程中丧命,而是仅仅把他视如珍宝的青荒剑存入了一个危险而安全的地方。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褚衡觉得脑子里快裂开了。他轻轻甩了甩头,接着往后翻了几页。
据悉,柒相共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曾被立为太子,但由于为人生性桀骜,放荡不羁,所以并不受母亲青睐。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品行竟然深得褚桦赞赏。
但最终柒相还是说服褚桦罢黜了长子的太子之位。
但最为离奇的是,在他们两人双双去世之后,此人竟又如有神助地登上了天子之位!
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褚衡从巨大的震惊中逐渐缓过了神。他愣怔了半晌,决定先把这些信息记录下来,再找机会拿给萧聿光看。
刚一提笔,就听窗边传来一阵巨响。褚衡霎时一惊,眼疾手快地抽出梨木架上的利剑,定睛望去,才发现来人居然就是云琛。
“云琛?”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心里是喜是怒,就觉一股气流在全身流窜:“你跑哪儿去了,知州府被灭门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回主子,属下知道。”
云琛微微低下头,极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谦卑的姿态。褚衡见了也未觉得异样,仍是揪着眉心大声责问:“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来向朕禀告?你以为这是件小事么!”
“……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云琛面无表情,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褚衡见他神色动作都有种难以言明的怪异,这才泛起疑虑,沉声问道:“先别说罚不罚的了。你且告诉朕,知州府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属下……”云琛虽然寡于言语,但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眼下竟磕磕绊绊起来,“当时属下,恰好就在知州府。”
“……你说什么?”
褚衡惊愕地瞪着他,眸中逐渐迸出扎眼的锋芒:“朕不是让你监视冯远暹么,你怎么……”
说到此处,不由一怔。
“莫非知州府灭门案是他干的!”
云琛看了眼处在暴怒之中的褚衡,继而颔首默认。
“……”褚衡气得浑身发抖,过了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段时日,张大人曾上奏举报冯远暹在宫中私藏幼童,请求主子派人搜查。不过当时您并不在宫中,冒充您的小奴才又不知深浅,还指望帮您除掉冯远暹立一大功,便自作主张地批准了……”
褚衡蹙着眉毛,紧攥的拳头咯咯作响。
“然后呢?”
云琛稍稍一顿。
“结果,并未在统兵官邸中搜出闲杂人等。”
“……”
是啊,当时孙佑早就被萧聿光带走了,怎么可能搜得出来呢。
褚衡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声都颇为阴沉:“所以,张琬就触怒了冯远暹,由此引来灭门之祸?”
云琛依然跪在他面前,脸上染了几分沉重:“大致如此。”
褚衡扬起一抹冷笑,顿了须臾,骤然暴喝一声,挥袍甩掉了桌上的茶盅。
云琛望着他沾满茶水的袖子,微一蹙眉:“……主子?”
褚衡不答话,只是兀自愣神,过了片刻,突地面色一凛,厉声问道:“你当时既然在知州府,为什么不救人?”
“属下自会出手相助,只是……只是当时……寡不敌众,因而没能保住知州府……是属下无能。”
云琛说着不由把头埋得低了一点。对于暗卫而言,承认自己失败无疑是件极为羞耻的事。
“你受伤了?”
褚衡听了这番话后,脸色稍微有所松弛。
难怪今日的云琛看起来有点不同寻常,毕竟这种愁思深重的模样在暗卫之中甚为少见。
“那你这几日没有出现,是去养伤了?”
云琛抿了抿嘴角,神情难辨,缓缓地涩声答道:“是。”
褚衡看着他标致的脸廓,暗暗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吧。”
“谢主子。”
云琛依言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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