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晨曦有些吃惊。虽然不常回家,但他与柳彦杰通信不断,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同他说过。
对于林若梅,柳晨曦并没有什么印象。知道她,是从两年前柳彦杰寄到英国的一张相片和一封信开始。信中,柳彦杰只陈述了他即将要与这位林小姐结婚。成亲前一天,柳晨曦赶回上海,帮着忙活了些琐事。由于柳彦杰是基督教徒,婚礼是在国际礼拜堂办的。
柳晨曦第一次见到穿着米白婚纱裙的林若梅。这是个有些妖艳的女人,不同于陈安月的宁静与朱丽的实惠,她的眼睛容易让柳晨曦想起相片中的那只黑猫。
那年柳晨曦很快又匆匆离开上海,两年间偶尔回来,难得见面。
“什么病走的?”柳晨曦问。
“不知道。没什么征兆,初夏突然就倒下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拖了一两个月,撑不住,就走了。”朱丽勉强回到。她好像很不乐意提这个女人。
“或许那时候我在会好些。”
“你在也一样。”
朱丽说这话时,柳晨曦感到她语气中的轻蔑,但这种轻蔑又好像不是冲着他的,令他有些疑惑。朱丽也发现自己话说得不妥当,立即解释:“那时彦杰说你正在英国弄那什么的研究。二妈是不懂那个的,不过,彦杰说重要那一定非常重要。我猜可能是不想叫你烦心,彦杰就没对你说。”
“起码,我该回来参加大殓。”
朱丽想说什么,但终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彦杰一定不好受。”
朱丽重新拿起碗筷,划了几口,又道:“彦杰难过了不少日子,那几天门都不出。不过还算好,彦杰毕竟还年轻……”柳彦杰二十八岁,只要他愿意依旧可以再娶个姑娘。
“大少爷,要上点心吗?”吴妈在一旁小心询问。
“送上来。”
吴妈拿上来的是一盘水晶小虾饺。
随后美娟端来一个金边托盘,上头有个西式杯子,里面装了新鲜牛乳。这是为朱丽准备的。牛乳已经流行了好几年,说是喝了皮肤白嫩,上海滩上那些报纸最近又在宣传它怎么怎么的好,一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要在晚上喝一杯。
当美娟经过柳晨曦身边时,柳晨曦总能从她身上闻到一股乳香,这让他想到田中家的太太前年生的大胖小子。田中是柳晨曦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和他关系不错。柳晨曦还替他的一个军官朋友看过病。两年前日军打进上海,柳晨曦抱着一种民族尊严感,逐渐和那些日本人疏远了。
柳晨曦抬眼朝美娟望去。她低着头小心谨慎地站在朱丽身后,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模样虽然谈不上好看,倒也清秀,眼睛不够灵动,但很老实。正是这种不会骗人的老实,让柳晨曦觉得她虽有着过于浓郁的奶香,却绝不会是因为偷喝了二太太牛乳的缘故。
大约是注意到了大少爷的注视,美娟的脸绯红了。
朱丽比美娟更早察觉柳晨曦的目光,她转向美娟,瞪着她的眼神好像美娟做了什么了不得错事。“你愣着干吗?还不下去,没出息的东西。”
美娟急急把托盘遮在胸前,转身小步退了出去。
柳晨曦微微笑了下,有些同情地望着小丫头的背影,逐渐收回视线。他不由想到一句话:人不能投错了胎。女人,不能嫁错了人。朱丽嫁对了人,而美娟投错了胎。这样的想法令柳晨曦觉得小丫头挺可怜,反倒是生出一阵怜爱之情。
晚饭后已经将近八点,柳晨曦留在一楼看刘福带回来的申报,朱丽则早早上了二楼。上楼前,朱丽还在打着哈欠抱怨美娟的慢手慢脚,柳晨曦瞧见她又同美娟说了什么,那小丫头吓得脸色惨白。又过了一会儿,没了声响,两人都消失在楼道里。
柳晨曦草草翻着申报,除了角落登了些大米涨价、买办手握瓷片横死家中的报道外。几篇醒目的红色大标题文章都和抗日脱不了关系。自从国军撤出上海,上海特别市政府改由傅筱庵担任市长,战争离上海越来越远。因此申报上登的大都是苏浙方面的消息,说国军怎样打击日军,日军如何惨败之类。是否夸大吹嘘不谈,起码令柳晨曦看到了上海民众高涨的反日情绪,并没有父亲柳桥涵说的那么糟。
继续翻阅间,柳晨曦发现申报中还夹着份《社会版报》。用的是和申报差不多的纸料,一开始他并没有察觉是另一份报纸。里面的文章,篇篇犀利,都是针对日军在上海罪行的大肆批判,看得柳晨曦情绪有些激动。可惜,再往下看,不少文章实在信口开河,扫了柳晨曦读报的兴致。他拧拧眉头,合上报纸。本想将它们都至在一边,最后还是选了几张掖在手里上了楼。
夜里开始起风,打在窗户上的树影猛烈摇晃。
洗完澡,柳晨曦穿着睡衣一个人坐在窗前,疲劳的用报纸盖住脸。微弱的灯光在灯罩中闪动。被黑暗包裹的柳晨曦,冷不丁有种身在孤岛的寂寥。有那么一瞬他后悔晚饭时没有向那个惹人怜爱的小丫头使个眼色。小丫头对自己很有些好感,这点比申报上任何一则新闻都更容易读懂。
没有拴紧的窗户“碰”被吹开,风从外面灌进来,狠狠吹醒柳晨曦。
自己终究是不习惯要人伺候睡觉的。恢复理智的柳晨曦又开始庆幸之前没有做那低俗的事情。“人在夜里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柳晨曦在心中为自己开脱。
他站起身,伸手关窗。就像是有无形手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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