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以为他会有很多话想对他的父皇说,可是此时此刻,竟连只言片语都无法突出,青铜的外椁内,是最好的万年木制成的棺木。扶苏爬上外椁,坐在边上,俯视着棺木内那张和自己像极了的脸,明明闭上双眼,两人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可扶苏知道,如果那双眼睛睁开,两人即使有九分相似,也只剩了三分。那是世无其二,无人能模仿的英气,霸气,豪气。
天下惧之的始皇帝,并没有生长着一张严肃得可怕的面孔,无人知道,此刻,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的始皇帝,是何等英俊而漂亮的一个青年。他的母亲赵姬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大美人,身为这样一个美人的儿子,怎么可能不美丽?扶苏看着看着,不知从哪来的胆子,竟慢慢的伸出手去,轻抚那张美得惊人的脸颊,是冰的,冷的……即使怎么像活人,此时此刻在棺椁内的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一具刚从满是冰块的车架上移至棺椁内,前后不足半个时辰的尸体。扶苏自嘲的笑了笑,正准备跳下外椁,叫人封棺,临别一眼,转头的刹那,扶苏觉得自己似乎看到那人纤长细密的眼睫动了动。控制不住的,扶苏扶住外椁的双手开始颤抖,他细细的看去,并无任何不妥,盯了片刻,又急切的伸手去触摸那人脸颊,脉搏。却是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扶苏绷紧了脸颊,不可能还活着的,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及时冰冻,恐怕这具尸身早就流脓化水,恶臭难闻了!
跳进去吧,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扶苏脑海深处浮起,那是不知何时深藏在扶苏心里的念头,只要跳进去,他就是你的了!跳进去吧!以后的千年,万年你和他都在此地长眠!生不能同襟死同椁!跳进去吧!你们将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他再也摆脱不了你了!
多么可怕的念头!扶苏觉得自己疯了,或许在这来来回回的几次重生里,他早就疯了!只不过此刻疯得更彻底吧了!那就更疯一点吧!
“公子!!”一只手突兀的出现,死死的抓住扶苏的手臂,“您坐在外椁上做什么!快下来!”低沉的嗓音语气极其严厉,恍惚间竟有几分嬴政的味道。
扶苏转头,看清来人之后才道:“原来是蒙毅将军,不是叫你去咸阳等我了吗?怎会在此?”
蒙毅看着这个疲惫而沧桑的人,一身风尘,苍白消瘦,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抱拳行礼道:“家兄来信,说公子身边无人,让蒙毅前来侍奉公子,陛下归天,今后蒙氏家族,任凭公子差遣。”
扶苏的手还在细微的抖动,不过之前那种强烈的想要生死相随的念头已经没有了,只余无尽的疲惫和寂寥。扶苏跳下外椁,扬声让工人进来封棺盖椁,这才对蒙毅说道:“让将军见笑了,事急从权,父皇的遗体不能再拖,扶苏只好先行下葬,再回咸阳主持葬礼及政务。”
大事毕,已藏,闭中羡,下外羡门,尽闭工匠藏,无复出者。
这是扶苏亲自下的命令,这地宫的所有秘密,就随着所有工匠尽藏其中吧。他的父皇,不应被任何人打扰,包括他。
此后的岁月,在多的风景美人,再大的权利财富,对扶苏来说,也不过尔尔。回到咸阳登基为帝,即使心境已然改变,即使心如死灰,对这天下,扶苏也已然存着几分责任与怜悯,改变不是一朝一夕,扶苏也只能就着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停了包括阿房宫在内所有大型工程,让百姓休养生息,至于制度改革,就只能交给下一代了。失去了所有意气的扶苏自觉没有那份心力去承担改革带来的那份滔天巨浪。秦法虽然严苛,但也不是让人活不下去,如果不是前世胡亥为了统治,胡乱改革律法,使得所有人都活不下去,这天下初定,人心思安,即使六国贵族心怀不轨,也掀不起大的风浪。
当初陈胜吴广之所以会起义,不过是因为大雨误期,误期当斩。如今扶苏根本没有改革那条《徭律》:“御中發徵,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水雨,除興。”(为朝廷征发徭役,如耽搁不加征发,应罚二甲。迟到三天到五天,斥责;六天到十天,罚一盾;超过十天,罚一甲。如果遇到发大水或下暴雨无法起行的,可免除本次征发)这些人连起义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秦律里最高诛三族,后世动不动的就诛九族,更有诛十族的。《睡虎地秦目竹简》的记载,秦帝国的徭役政策,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黑暗无道。老百姓服徭役并不是当牛做马,诶打受骂。
1.徭役是有工钱的,有的徭役朝廷管饭
《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八钱。需要由官府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抵六钱。在官府服徭役依律由官府提供食物,男子没天三分之一斗,女子每天四分之一斗。
徭役的工钱也可以折合成粮食。
“男人和女人为官府服徭役,男人每月发粮食二石,女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如果从事劳动终止则停发。身高不足六尺五的男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因伤病等原因暂时不能劳动,粮食减至一石。”
2.服摇椅期间官府可以配发衣服
《秦律·司空》规定,凡参加城旦春劳动的,按城旦春标准给予衣食。隶臣有妻妾且***人的,应自备衣服。奴隶被拘从事城旦春劳作的,由官府借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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