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时晏怀风已经躺下了,被沾湿的长发铺了满枕,闭着眼睛的模样温和无害。
楚越替他铺好被褥,放下床帏,然后开门退出房间,等他反手想要关上门的时候,床帏之中的晏怀风忽然睁开了眼,目光清迥,没有半分入睡的迹象,“去哪里?”
门被轻声地关上,楚越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却依旧很笃定。
“属下守夜,少主安睡。”
楚越离开之后,晏怀风闭着眼睛,手指无意地在被子上摩挲着。身下的床板很硬,虽然这家客栈已尽是天渚城最好的客栈,而这房间也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他依然觉得不舒服。
他捏紧了被子的一角,感到盖在身上的被子是如此的冰冷,鸳鸯瓦冷、翡翠衾寒,说的无非就是如此罢。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又怎样,晏清河从小就教育他,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如果可以,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
就连面对晏清河,他从来都称呼对方为门主,而无法叫一声父亲。因为晏清河不允许。也许在外人眼里,他的父亲对他宠溺至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们之间的隔阂有多深。
如果言语只是潜移默化的话,那么娘亲的死对他来说是最直观的体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娘是死在他面前的,被晏清河一掌拍碎了天灵盖。
就算他娘亲只是个埋伏在圣门的暗探,这么多年相伴换了任何人都应该有点情分,然而晏清河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手时没有任何犹豫,他甚至让晏怀风亲眼目睹。
晏怀风不可能忘记那一天,温热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来自于那个会温和地抱着他、唱歌儿给他听的娘亲。
晏清河毫不在意地擦干净手,对他说:“晏怀风,你记着,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的父亲连一张薄席都没有留给那个女人,晏怀风的娘是他亲手一把土一把土地挖坑埋葬,当年年仅八岁的男孩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坐在简陋的坟前,望着天空慢慢微笑起来。
回忆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晏怀风一掀被子,在黑暗中猛地坐起来,想要尽力把脑海中那些黑暗的东西驱逐出去,那些不堪的、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仍旧飘散着血腥味的残酷过往。
窗户还开着,些微的凉风吹进来,夜已深,外面的歌声停了,整个房间寂静若死。
空气中欢爱的气味几乎已经散去,晏怀风重新躺下来,脑海里再次浮现的是楚越情动时满脸红潮的隐忍表情。
楚越此刻在客栈的屋顶。
他展开身体贴在瓦片之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再像个活生生的人。尽管刚刚还在晏怀风的身下承欢,他依然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影卫而不是其他。
月亮很明亮,相对的,星星就要暗淡得多。这是一个略微闷热的夜晚,躺下来终于些微放松的人终于感觉到全身上下那种酸疼无比的感觉,还有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的疼痛。
感觉就像是全身都被马车碾过了一遍一样,意外的是,原本身体里“浮生梦”的毒性带来的锐痛在这种酸麻里反而减轻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
他调整着呼吸,聆听附近所有的动静。
风声、虫鸣、流浪的野狗野猫……忽然,他听到了某种异乎寻常的响动!
闭上眼睛,将听力提高到极致,他可以肯定,那是几个人在暗夜里潜行。他们的轻功非常不错,只是偶尔会发出一点点声响,从四面八方开始汇聚,似乎有着共同的目标。
正南方向。
他重新睁开眼,纹丝不动。只要不是冲着晏怀风来的,他一概不会去插手,无论这些人有什么企图,都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只是……他想了想,悄无声息地跃下屋顶。
晏怀风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像任何一个香梦沉酣的人一样,被子盖得并不严实,有一大半都落在了床外。
喀嗒一声,窗户有一瞬间的摇晃,黑影从窗外滚进房间,再没有发出一丝响动。只有窗棂微微晃动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晏怀风依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任由那黑影慢慢走近了床前。没有人看到,他被子里的手,已经开始运起内力,时刻准备着与床前的人动手。
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晏怀风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凉。那种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那个人刚刚被他抱过,来的人竟是楚越。
他想干什么?
晏怀风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手在被窝中慢慢紧握成拳。
近了,越来越近。晏怀风在犹豫,要不要在对方发难之前先发制人,还是再等等看对方究竟有什么企图。
楚越伸出手。
就在晏怀风准备反击的时候,那双手拎起了一多半都掉落在地上的被子,轻轻地给他盖好,最后还掖了掖被角,把他露在外面的肩膀给裹严实。
被子里握紧的双手慢慢放松,晏怀风怎么也想不到,楚越大半夜回来,竟然是给他盖被子。印象里除了早逝的娘亲,从未有人在生活起居上这样精心照料过他。
晏怀风忽然睁开眼,一把拉住了楚越正要收回去的手。
“阿越。”
“属下惊扰了少主。”
晏怀风不答,一把将楚越整个人都拉上床,烛火早已熄了,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对方并不怎么好的脸色,他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拍拍身侧,“阿越,休息吧。”
楚越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听懂晏怀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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