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安分地靠在伽蓝怀中,淡然问出一直盘桓在心头的话:“伽蓝,我们快要死了罢?”
亡国之下,能有几人幸存?
何况伽蓝是太子。
“不会,”伽蓝一愣,忍不住俯身搂紧红生,“不会……我在想办法,相信我。”
红生无所谓地笑笑:“没想到拼了命从龙城逃出来,最后还是要死。也许早在一年前,我就该死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绕了这样一个圈子;苦苦甜甜,他和自己的仆人成了这副样子。不是不害怕,心里却也没多少痛楚,似乎生命戛然而止在此处,竟是恰到好处——短一刻心中放不下,迟一刻,只怕又悔不当初。看眼下,正该淡漠爱恨,能闲适一刻便闲适一刻吧……
浴罢仍旧回到太子东宫,红生伏在熏笼上烘头发,低着头往自己冻疮上涂药膏。伽蓝捧着什么走进内室,红生先用余光瞄了一眼以为是个红漆圆奁盒,再一看竟发现是个橘子,不禁惊怪道:“这橘子怎么长那么大?怪瘆人的。”
“是华林苑出产的橘子,厉害吧?”伽蓝笑着将海碗大的橘子簌簌剥开,送了一瓣到红生面前。
“筋络太多,粗得很。”红生偏开脸不吃,继续皱着眉对付手背上的冻疮。
伽蓝瞅了他一眼,笑了笑,便帮他仔仔细细将橘瓣上的筋络撕去,再将橘瓣送到他嘴边。
红生抬眼看着伽蓝,这才将双唇凑上去吮住橘瓣,却只吸了点汁水便丢开了。
伽蓝睨着他笑道:“真是难伺候。”
“嫌烦就别伺候。”红生别开眼不理他。
“好,那我就不伺候了。”说罢伽蓝当真把橘子往卧榻上一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红生也不理会,只继续琢磨着手上的冻疮,等伽蓝走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翻了翻眼睛,剥下瓣橘子塞进嘴里。
伽蓝这一出宫又不知在忙些什么,餔食后红生歪在床中昏昏欲睡,就听见伽蓝忽然笑着进宫来,紧跟着内室灯火通明,伽蓝推开床屏冲红生促狭笑道:“来,太子授王杖了,快快接杖。”
红生愕然睁眼,看见伽蓝手捧一根黑漆彩绘铜鸠手杖,瞠目骂道:“伽蓝,你发什么疯?!”
伽蓝只管牵起红生的一只手,将手杖塞进他手里,跪在床边抬头望着他,轻声笑道:“绯郎,自古高年授王杖,得入官府而不趋——我祝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在这样的年月,真是太奢侈的愿望。
伽蓝的双眼中没有笑意,琥珀色的目光极深沉地对准红生躲闪的眼神,使他没来由一阵鼻酸。他明白伽蓝话中含意,却害怕面对他隐含的承诺,只好仍旧犟嘴道:“我不要用手杖,用了这个,真成废人了。”
老躺着才像废人吧?伽蓝暗地腹诽,嘴上只忙着哄劝道:“你不能老躺着,得走动走动,来,试一试。”
“不要。”
“你这属牛的,当真一副牛脾气,”伽蓝佯装无奈地叹气,终于低声道出内里乾坤:“你总躺着不动,明晚怎么逃走?”
红生闻言脸色一变,慌忙压低声音问道:“逃走?有把握么?”
“没有万全把握,但有机会就得把握。石闵日前率三万骑兵出征石渎,如今邺城空虚,宫内防卫松懈,正是好机会,”伽蓝扶着红生坐起,循循善诱,“来来来,试着走走看,其实习惯就好。”
红生不再拒绝,却仍旧赧然推拒,不想自己瘸瘸拐拐的窘样被伽蓝看见:“你出去,我自己学着走。”
“有我扶着你总归好些……”
伽蓝还待磨蹭,却见红生恼羞成怒地举起手杖赶他:“到底是谁把我害成这样!出去!”
待得伽蓝在棍棒下乖乖离开,红生便从床上跌跌撞撞爬起来,拄杖在内室一圈圈地走,直到练熟了才走出内室给伽蓝看。
翌日红生又在东宫里练了一天,捱到晚间,终于等到了行动的时刻。一位面生的宦官悄悄在三更潜入东宫与伽蓝碰头,伽蓝正用黑貂皮将红生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见时机已到,便背起红生悄悄从东宫侧门潜出。
红生手里攥着手杖,伏在伽蓝背上纳闷地问:“怎么是你背着我走?”
“你行动总归不方便,我先背你走一段,”伽蓝低声笑了一下,却并不回头,“等到我不能再背你时,便要靠你自己走了……”
看不见月亮的深夜仿佛吞噬了世间万物,他们在黑暗中快步走着,几乎要靠风声才能确保不撞上墙壁。红生心中装着邺宫地图,能感觉他们正迂回着往宫门去;他伏在伽蓝宽阔的肩头,听着他稳健的脚步声,却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牙齿竟开始微微地打战。
“伽蓝,还记得你第一次背我么?”
“记得,那还是在辽东郡王府吧?玄菟郡王起兵那晚?”
“嗯……”
“绯郎……”
“嗯?”
“其实,那一天我没说完,”伽蓝一边埋头往前走,一边在红生身下闷声道,“我本想对你说,有你在,我无论怎样都不会做什么太子,我一定要和你一起离开,我要陪你一程一程的画壁画,遍览天下山水……”
红生在寒夜里抬起头,望着眼前看不透的黑暗轻喘了一口气:“伽蓝,你能这么说真好,如果是从前,我一定高兴疯了。可是现在……伽蓝,你说你无论怎样都不做太子……如果石韬没死,你也会这样选择么?你这般避世,说是为了我,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石韬……”
“你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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