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饭,给人擦过皮鞋倒过夜壶。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硬是磨出了一根铁打的脊梁。社会上的人情冷暖没能吓破他的胆歪曲他的人格,反倒养出了一个宁折不弯的汉子。上天也爱惜这样的人,方孟敖加入国民党,成了翱翔九天的鹰,加入飞虎队后,他得到陈纳德将军赏识,教授飞行技术,曾经多次和日军飞机作战,有一日内打下三架敌机的英雄壮举,并且多次飞越驼峰航线,成为空军中的王牌飞行员。
“什么?方孟敖要来上海?!”阿诚简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又想叫,可还是只能压低了嗓子问。大眼睛瞪的晶亮,长长的睫毛把阳光切得细细碎碎。
他从听了方孟敖的故事开始就崇拜着这个男人,不仅是男人对于经过炮火洗礼的强者的崇拜,除了明楼外,方孟敖的故事简直成为了阿诚面对桂姨时候的又一个重要支柱——
没有父母教导、养育、疼爱,一个男人也照样能顶天立地,成人成才。
“还要我们去保护他?”乱了套了。阿诚想。他又想哭又想笑。
明楼点点头,方步亭刚刚打电话跟他打的花腔他可以装作听不懂,可是紧接着方步亭的电话,重庆方面下来的命令他不能装作听不懂。
方孟敖这样的人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后快的栋梁之才。他不好好在前线,跑到上海来干什么?
明楼看出他的疑惑,说:“刚刚方步亭隐隐约约和我透了点底儿,好像是找到失踪的方家小少爷了。”
“重庆方面就这样放任他跑来了?”阿诚突然觉得明楼这个正经的大少爷还没一个过了十五年苦日子的伪大少爷更像一个二世祖。这种“誰能管得住我,军令算个鸟”的霸气。唔……大哥就没有,他天天说他在这个家里说了算,其实他只在他阿诚面前说了算。那也不过是自己愿意卖他面子……
回过神来阿诚看见明楼在看他,马上停了腹诽,说:“啧。还是我们家大少爷懂事,不任性,不胡闹,识大体,有气度。”
明楼当然知道刚刚他不是这么想的,看这小子溜须拍马的谄媚样儿他就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笑:我们家阿诚就是这样好。
怎么看都好。怎么样都好。
于是明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很受用的把这句违心的夸奖收到耳朵里,道:“管不了。他执行完任务,下了飞机连营房都没回拔腿就走,上头知道的时候人早就没影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追上毙了他。”
明楼沉思片刻接着说:“说是明天下午到。你替我去接他吧。他一直在驼峰这条航线上飞,上海能认出他的人不多,这次走得匆忙,知道消息的人也少,走漏风声的可能性不大,对外你就说是替我去接一位以前在巴黎读书的时候交好的同学,直接把他接回家来,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阿诚收敛了笑容,恢复到那个沉稳干练的青年。
晚上,夜深了。桂姨叩开了阿诚的屋门。
阿诚看到这女人的身影心有点沉,即使他已经比她强壮太多,可和她独处一室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呼吸不太顺畅。
但是他还是要强作镇定,他和大哥放出的鱼线,不能断在自己手里。
果然,桂姨装出一副关心疑惑的样子,问他:“阿诚,你究竟在干什么?下午大少爷的那些话全是冲着你去的。你不知道吗?”
上钩了。
阿诚套话的功力已经炉火纯青,他要的不是忏悔不是假惺惺的疏劝,他现在想要的是一个答案,为什么自己就活该被虐待呢?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得不到这个女人的一丝柔软?难道自己是生下来就合该被抛弃、被讨厌的吗?
他耐着性子,耐着拍案而起把她轰出去的冲动,耐着仿佛下一秒她的双手又要伸过来死命掐住他脖子的恐惧臆想,冷冰冰地说:“那要看你能告诉我什么。”
他听着、看着,他在这女人看似脆弱的涕泪交加中第一次得知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
他太想毫不掩饰地笑得讥诮,他想告诉这个女人她的一生都太失败——混不知情的第三者、虐待孩子的恶毒继母、被扫地出门的穷困仆人、沉不住气的特工、容易上钩的骗子、一枚一次一次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卑微棋子。她人生的每一个角色都是这样惨败的境地。他想凭借他已经健壮的体力优势和这些尖锐的心理利剑刺穿她、击溃她,让她也品尝痛苦和屈辱的滋味,他想把童年这个女人横加在自己身上的十年苦痛都加倍的还回去。
明楼不是那个睚眦必报的人,他才是。
阿诚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可怕,恐惧和怨恨而产生的心魔其实一直都在他心底蛰伏着,如果不是明楼。
他一闭上眼就是明楼那双睿智而能洞察人心的双眼。
如果不是明楼将他拉出那黑暗泥淖,他明诚,现在将会变成什么样的魔鬼?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胡乱应付了些什么,只听桂姨说:“好。妈妈会等你。”
妈妈?
阿诚在她走后伏到桌子上,桌子上的小台灯是他正式加入□□,同时以秘书长的身份潜伏在新政府的时候大哥送他的礼物。台灯散出来的光很温暖,阿诚很喜欢。
妈妈是什么?
我没有妈妈,现在也不需要凭空多出来的所谓妈妈。
明诚的人生只要有光就够了。
这光的名字叫大哥,不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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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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