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晚上所发生的种种,他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当年行军打仗时都不能与之相比。
文灏翻一个身,对自己说,要做要忙的事情那么多,非常时期,不宜将余闲时间用来处理研究与已无关的儿女情长,男欢女爱。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道,总之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不用介怀,也勿须惆怅。
自我催眠十分有效,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谁知第二天一早,宋劭延却气冲冲地跑到特园,找他算帐。
“好你个陆文灏,竟然和我玩儿阴的,你到底是何居心?”文灏正在和英国大使的夫人交谈,忽见他一脸阴沉地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又说些牛头不搭马嘴的话,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得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宋劭延恨瞪他一眼,把头转向大使夫人,脸上霎时堆满倾倒众生的绅士笑容,用极其流利的英语说道:“夫人,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和表弟商量,占用您一点宝贵的时间,可以吗?”文灏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下了。这人……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堪称演技一流。
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宋劭延牢牢地抓住手腕,拉到了屋外。
“喂,你是不是发烧了,我是你哪门子表弟?”宋劭延这才松开手,“昨晚你什么意思?”文灏没想到他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像吃了大亏似的声讨自己,也不由得怒由心生,提高了音量:“少在那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看你和崇儿又说又笑,分明如鱼得水,快活得很,怎么才过一晚上就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把我说得好象拆白党一样!
我真应该去告诉崇儿,你是怎样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宋劭廷耐心地听他长篇大沦,想不到他居然越说越气壮山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原本准备的一肚子骂人的话突然毫无用武之地,当不只得一声长叹,伸手把文灏的短发揉成喜鹊窝。
“你明知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文灏一边用手梳理自己变得像刺蛎的头发,一边小声说:“不感兴趣不代表不行。”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宋劭延的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昵,只是想想到底不甘心,于是又问道:“昨晚你和崇儿后来到哪里约会去了?”“什么约会,说话注意点儿!”“后来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宋劭延耸耸肩,“我把她进回汪医生在太平门的寓所,又和汪兄把酒言欢,秉烛夜谈。”文灏不敢置信,“就这样?”“难不成你还望我们两个大男人秉烛夜游?”文灏闭上嘴。他以为宋劭延和崇儿再怎么恪守孔孟之道也会去吹吹江风,看看夜景,花前月下,耳厮鬟磨一番。
他突然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和宋劭延伫立江岸,观星望月的情景来,顿时又是一阵脸红。
“昨天我看到你在民生号买下的那个小女孩。”文灏决定换个话题,“她成了少年剧团的小童星,这是怎么回事?”“我发现她很有表演才能,于是就替她在剧团报了名,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成了台柱。果然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啊。”宋劭延避重就轻地答。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买下她?”“她家人不是正缺钱吗。”宋说得理所当然。
文灏啼笑皆非,“你可以直接给她们一笔钱嘛,何必买人家的孩子呢。”宋劭延摇摇头,“你不了解人的本性。不劳而获只会使人变得懒惰贪婪,只有当他们明白,金钱必须用自己重要的东西去换取的时候,才会庄敬自强。何况,那孩子跟着我,吃穿用度不愁,还能受到教育,不是比待在家长身边还好。”除了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这一点有待商榷以外,文灏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文灏惭愧地低下头。原来一直是他自己鼠目寸光,小人之心,误会了他。
“对不起,我当时还以为……”“以为我是人贩子?”宋劭延笑笑,“不用道歉。我也误会过你。还记得去南山那次吗?把伤员抬下车时,我见你很吃力的样子,还在心里笑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后来才知道你受过伤。我们算是扯平了。”文灏抬起头,眼睛闪亮地望着他,“我听说陶行知先生准备办一所学校,专门培养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儿童,正在招聘各科老师。不如我们……”宋劭延立即打断他的话,冷冷拒绝:“如果学校经费不足,我还可以略尽绵力,至于其他……你以为我是千手观音么?”文灏只好不再说话。
唉,他的想法还是那么偏激。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喇叭响声,只见一辆汽车缓缓停在了康庄三号楼的下面。
两个身穿便服的青年男子下了车,将一个个瓦楞纸箱搬进三号楼。文灏是行家.一看便知那两名男子行动敏捷,训练有素,不是普通力夫那么简单。
这非常时期,特园住客的流动性也非常大,不知道这次又住进了哪位新房客。
抬头一看,二楼有一扇窗户的窗帘被掀起一角,一名女子正往外观看。
她很快察觉到文灏他们正在看她,赶紧把窗帘放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虽只是惊鸿一瞥,可那女子眉梢眼角说不尽的fēng_liú态度,和脸颊上诱人的酒涡,已经深深烙在文灏的眼里。 她那张几乎家喻户晓的脸,让人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宋劭延当然也看清了那位女士的面目,于是感喟地吟出两句诗:“赵四fēng_liú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美人关是英雄冢,哪管东军人渖阳。”这是三二年满州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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