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郁渎曾请他为自己看相,却被他婉言拒绝。如今听他要为自己看相,倒也有些好奇,便道:“先生请讲。”
方文述端详着温郁渎,道:“王驾龙行虎步,有帝王之相,那是不消说的。但是我一直奇异,王驾脑后生有反骨,那却又是人臣才有的面相。因此不敢与王驾相看。”温郁渎是读过《三国》的,知道诸葛亮因反骨杀魏延的典故,心中不悦,笑道:“如此,先生是看不准本王了?”方文述点点头,却又摇头道:“今日灯下看来,我方知道,王驾此骨生的奇异,不是反骨。”温郁渎追问道:“那是什么?”
方文述扫一眼凌琛垂在椅侧的带血五指,慢慢道:“此骨名‘六府逆’,为人者反,为龙者逆。”见温郁渎听得一头雾水,便解释道:“便是说,若人生此骨,便有反骨。若龙生此骨,便是逆鳞。”温郁渎一笑,道:“那先生看来,本王是龙还是人?”
方文述缓缓道:“龙御于天,王驾虽偏居北疆,却也是御天之龙。”温郁渎一笑,正要说“借先生吉言”等语,却听方文述又道:“逆鳞者,人不可触,触必为龙所杀;但若触的是另外一条真龙……”温郁渎低头看看凌琛,笑道:“先生有话,不妨明说?可是想要提点我如何‘不触真龙’?”
方文述一揖,道:“我只是看相,却不能观人。相术如此,也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了。”说完,向温郁渎行了跪拜礼,取了书信,转身退出宫去。温郁渎自派了人在宫外等候,护送他出了王城。
他晓行夜宿,快马加鞭,随着护送自己的北戎骑兵,避开往河谷周遭汇聚的数支北戎部族军队,进了河谷深处。此时北平王已与北戎军打过了两场遭遇战,北平府军借地势之利,令骑兵迂回,已将几支作先头部队的部族军队围歼在特律河谷入口处。方文述只得抄小道穿过特律河东岸,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刚刚到此与北平府军会师的禁军大营。
此时,独孤敬烈方当见过北平王,以禁军将领怠慢军令的名义向北平王请罪。凌毅虽为野塘江一战恼怒异常,但独孤敬烈扫辽东各部,穿桓都峰而来,这等奇正相合的用兵,令凌毅又是惜才又是感叹。又知他已杀了始作俑者刘承恩,便也罢休不提前事,只与他议论军务,决定取下河谷中数处重地,动摇准备决战的北戎各部军心。
独孤敬烈方回营中,便听侍卫报捉住了北戎奸细,又说那奸细行为古怪,直称要与武德将军见面,有要事通禀。独孤敬烈便命将人带入帐中,见来人却是方文述。他自是知道是方文述在野塘江边卖了凌琛一事的,因此见着方文述与自己见礼,便是眉头一皱;又听方文述说带来了自己父亲的书信,眉头更是皱的重峦叠嶂,目光阴森。幸而邹凯等人已不再随在他身边,瞧不见这等眼神。否则都要为方文述的性命捏一把汗了。
但是当独孤敬烈拿过北戎王书信,抽出父亲密函时,阴冷肃杀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他瞧见了信纸上干涸发黑的几缕血痕。
第37章 血痕示警
独孤敬烈指着信笺凝血,向方文述沉声问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方文述听他语气有异,便也凑上来细瞧。他是文人,且帐中昏暗,一时却瞧不出血痕与墨迹差别,便道:“大约是用笔不慎……”独孤敬烈瞧他一眼,知他没瞧出端倪。便拿起信来,令侍卫掌烛,到灯下细细观看。
那血痕细小凌乱,似血滴而微有出锋,但出锋之处各不相同,看上去横七竖八的很是杂乱。但是看在武德将军眼里,却清楚的就象写在白纸上的黑色字迹一般:食指藏锋,中指暗挑,无名指与小指交换借力,同使连发——
连珠箭法!
三十年前北平王的连珠箭法天下闻名,三十年后滦川公将门虎子一脉相承,凌家这门绝技威镇北疆,天下军旅皆有听闻。但是世人却不知晓:世上还有一个人,也会这门独步天下的箭术!
武德将军,独孤敬烈。
当年独孤敬烈在北疆时,北平王欣赏他的才能,看重他品行坚韧刚正,待他亦如亲子一般,因此也曾将这箭法传授与他。后来独孤家与凌家交恶,独孤敬烈黯然返回长安,愧疚于自己家族有负恩师,因此上阵杀敌,从不使这门绝技。世上除了北平王和滦川公,再无人知晓他亦精通这路箭法。
而世上只有滦川公,才会坚信他一眼就会认出自己的执箭手法,自己的血痕。才会用自己的指印,来向他示警。
独孤敬烈将信笺凑至鼻端,不出所料地嗅到了那股隐幽的可怖暗香。
他将信笺握在手中,闭目待了一会儿。又抽出温郁渎的信来,慢慢读完。重在帅案之后坐下,对方文述淡淡道:“先生自管放心,我必然能令北戎王称心如意。先生如此高才,我也会将先生荐与我父亲。”方文述见状,心中绝望,苦笑道:“我是天下第一愚蠢的人,哪里敢称‘高才’二字?”他亦不欲与通敌卖国的独孤家族多打交道,便退了出去。瞧着远方幽暗阴沉,水枯泥裂,荒草连绵的河谷,心中一片茫然。
独孤敬烈见方文述离帐,便重又展开那信笺来瞧,苦苦思索凌琛真意。想着温郁渎要自己将北平府军拖在特律河谷之中,从战略上来讲,确也是个好主意,北平府军与自己所率禁军都已经开始面临粮草不继之苦,若再拖一刻,自己与北平王便不得不撤兵回国。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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