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其实我和你一样自恋?是的,我很乐于承认自己的自恋。哪个作曲家不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小小地陶醉在自己创造的音乐世界里,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小世界的中心呢?”泰勒曼说,“不过,如果让我自己来布置这个纪念品商店,除却和音乐有关的事物,我最想售卖的是花,各种各样的:勿忘我白玉兰秋海棠金盏花百合花康乃馨郁金香花椰菜。”
“花椰菜?!”
“它也是一种花,caulifloauli花——希望我的小幽默没有让你迷惑。”泰勒曼咯咯笑了起来,而维瓦尔第完全摸不着泰勒曼这奇怪的笑点是何物。看看一脸扭曲的维瓦尔第,泰勒曼清清声音,正经地回到了原先的话题:“花卉和园艺一直是我的爱好,有时这种对于花朵的热爱甚至超过了我对音乐的热爱。究其一生,一个人会遭遇多少不幸、体会多少悲哀,美的音乐虽好,却依然为人所创造,凝听之余难免浮想人世烦恼——鲜花,它们为自然所创造,无辜无暇……对于我而言,最能安慰我的莫过于花朵。”
“您的这一席话让我想起了让-雅克·卢梭先生。”维瓦尔第略带嘲讽地说道。
“卢梭先生的爱好过于广泛,这点我不予以评论。不过,亲爱的安东尼奥?你是否曾经想过为何人们在他们的事业之外,往往有和事业毫无关系的爱好呢?”
“热爱不足以战胜物质的考虑,人们往往选择事业身不由己。爱好或许是他们日后重温当年放弃的道路的一种心理安慰——但是,我不明白,菲利普,难道音乐不是你所最为热爱的事物“
“安东尼奥,你说的我都非常同意。没错,可能性与时间永远无法匹配,世间上有无数机会与可能,我们想要得到的永远比我们生命所能承受的多得多。我如此热爱音乐,以至于我背弃家里的安排,放弃我的法//律学位,放弃可能变得富裕的机会……当我牺牲这些机遇后,我不得不承认我更加地热爱音乐,甚至有些绝望,因为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你也有类似的经历,安东尼奥,我说得对吧?”
“是的。我在神学院里接受了10年教育,结果意义上只当了3年不是非常称职的神父就几乎全部放弃。”
“——在我全职从事音乐之后,我有时仍会忧虑。我的j-i,ng力如此【有限】,以至于我无法在音乐之余去成为一名园丁。”
“菲利普,”维瓦尔第很无语,“你的j-i,ng力一点也不【有限】,一个能创作三千多部作品的作曲家如何会是没有j-i,ng力的?!你只是花在作曲上的j-i,ng力太多——成为一名音乐上的园丁如何?在定语下,我认为你已然是了,并且是拥有一个御花园的园丁。”
“说得没错,安东尼奥,”泰勒曼说,“可惜音乐的园丁不只一个……也许我要向你分享我的一个小秘密……是的,音乐和鲜花改变了我的生活,但究其根本,这一切的开端,无论是音乐还是鲜花,都和弗雷德有关,或者基本上就是因为他……”
“亨德尔先生?”维瓦尔第显得一点也不惊讶,“我依稀记得我在你的传记里读过,当你晚年的时候,弗雷德已然全盲,但他口述写给你的信:他为你去世的消息所震惊,而后发觉是误传,于是承诺他将用英国始发的第一艘船给你送来最好的异域鲜花……”
“是的是的,”泰勒曼有些脸红,“现在的传记怎么都开始写这些了?那些传记还写了什么?”
“你是巴赫和亨德尔的好朋友泰勒曼。”
“嗯……”泰勒曼有点紧张,他知道狡猾的小红毛没有说出全部实情,“现在或许到了我应该读读自己传记的时候——我显然低估了现在学者们的能力,他们已经离音乐史太远了……安东尼奥,希望你不要对我j-i毛蒜皮的叙事和古怪的幽默感感到厌烦,但我怀旧的老毛病又起来了。”
“我一点也不介意,菲利普。”维瓦尔第说,“有什么能比作曲家亲口叙述更真实的传记呢?”
泰勒曼脸上泛起红晕。他和维瓦尔第在纪念品商店的收银台前坐下。拉着维瓦尔第的手,泰勒曼说,“安东尼奥,你不会相信在决定我成为今天坐在你面前的这个泰勒曼的因素中,有多少都是机缘巧合。所有我的传记都几乎以我按照母亲的指示,去莱//比//锡就读法//律专业说起:那是1701年的夏天,我心灰意冷地怀着成为一名律//师的心态去上大学……从我的家乡/马格德堡到莱//比//锡旅途很长,于是我决定歇脚几天。我选择了小镇哈雷为落脚点。”
“然后?”维瓦尔第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遇到了他。”
俄耳普斯
时间回到三个世纪之前的1701年,我们的主人公还尚在人世的时候。
德//国萨克森-安哈尔特州,哈雷(或译哈勒)。
格奥尔格·菲利普·泰勒曼,一位未来大有前途的律师,正拖着行李走在哈雷雨后泥泞的道路上。他的行李非常轻便,他的年纪正风华正茂,他的未来光明一片,可是他的步履格外沉重。轻便的行李,这真的是太轻了!这是不能承受的轻,因为他生命的几乎全部,就和这行李被削减的重量一样,永远地被封存在遥远的马格德堡老宅y-i-hi的地下室里,母亲沉默的面容如铅块一样黑漆漆地压在那被抛弃的事物之上——那是这个孩子关于音乐的所有书籍、乐器、曲谱……关于音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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