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垂怜,刚坐进谭宗明车里,赵启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微薄的阳光从车窗外谨慎地洒落,将赵启平的眉峰嘴唇勾勒得立体又严肃。谭宗明看着他接起电话,不出半分钟眉头就蹙了起来。
“主任也不在?”
“怎么会打不通?”
“有家属陪同么?”
“我在医院附近。二十分钟内赶回来。”
赵启平挂了电话,拧死的眉头是松开了,神色却更严峻了。他看向谭宗明,眸子里却全是忧虑紧迫带来的刀光剑影。他微微加快了语速道:“抱歉了,我临时有个手术需要主刀。吃饭的事情改天吧。”说着,打开副驾驶车门就要下车。
谭宗明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忙道:“这个点不方便打车,我送你。”
赵启平犹豫了一秒,并未推辞。他坐回副驾驶,飞快地拉上车门,系好安全带。
“去六院。快点。”
谭宗明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挂档。
上海市区,下班高峰,某些路段车速达到五公里都勉强。
赵启平虽然只是坐着,但谭宗明能察觉到,自挂断电话他的态度一直焦虑,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墨线。思索的目光也下意识带上几分迎接战斗的锐意,连带着脸部轮廓都变得冷峻起来。
这样的赵启平本身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谭宗明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他张了张嘴,终于出声道:“情况很严重?”
赵启平的眉头皱得更紧,额头被牵出几缕淡淡的细纹,“主任今天临时去做学习交流,电话也打不通。病人伤情严重,主治医生经验不足,不敢一个人主刀。”
言简意赅,谭宗明也没什么可问得了。
一路沉默。
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谭宗明已经连着闯了三个红灯,一个黄灯。
赵启平低头忙着解安全带的时候,谭宗明倾身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夜晚带着寒意的空气顷刻间弥漫进车厢里。
“快去吧。”谭宗明看着赵启平的侧脸,忍不住伸出手覆上赵启平的手,掌心贴着赵启平的手背,轻轻握了握,“别担心。”
他原本想说两句诸如“对自己有信心”或者“我相信你”之类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就忽然觉得赘余了。
然而他觉得赵启平听懂了。
赵启平关上车门前,俯下身,看了谭宗明几秒。医院后门警卫室散发出的些微灯光里,谭宗外的令人心安。
赵启平的动作不自觉得滞了一滞。
“放心。”
简简单单两个字险些淹没在关上车门的声音里。
谭宗明握着已经染上掌心温热的方向盘,看着那个行走间利落生风的身影,既觉得心内生出没来由的骄傲,又替他生出几分忐忑。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腰侧一阵发麻,谭宗明掏出手机,摁下接听。
“我说老谭,你也太猖獗了吧。”严吕明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当着交警的面连闯了三个红灯还不停车,你这是追谁呢?”
谭宗明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了?”
“你车牌被人拍下来,警察都把电话打到你家里了。”严吕明轻笑一声,锲而不舍地问,“跟我说说呗,追谁呢?”
“谁也没追。”谭宗明说着,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赵启平离开的方向,已经连个鬼影都不见了。
“你还跟我来这套。”严吕明的语气里透着不信,他悻悻地道,“得了,你赶紧来交警大队一趟。这事影响不好,让人逮住把柄顺藤摸瓜,扒出来是你谭宗明的车,不知道怎么喷你为富不仁,目无法纪呢。”
谭宗明抿了抿嘴,“那成。我知道了。”
谭宗明从交警大队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他抬头迎着半边不圆不勾的月亮,自嘲地笑了笑。
谭宗明自认为向来理智为先,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理智地相当刻薄。为了更好地辗转在工作中,他不得不尝试为许多自定义为“不相关”的人着想。从上峰到合作伙伴,从打交道的泛泛之交到接触的下属,都被他列入考虑列表。他善于揣度每一个人的想法,并恰到好处地维持着自己平易近人但不容违抗的形象。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本性如此。
三十岁生日那天晚上,严吕明在酒后微醺中对谭宗明说,你哪有他们想得那么好,你要真有他们想得那么好,也不会到现在还单着。
谭宗明当时只是道,单着不是因为我不好,是因为我太好。
严吕明就笑话他,屁,你就是没办法把人家划进你心头那一亩三分地。
这话不假。
谭宗明有游戏人间的资本。他眼光高,手段也高。
因为在这花花世界游戏得太久,看上他的钱的人他已经看不上了;同样因为在这花花世界游戏得太久,他看上的人已经看不上他了。
追根究底,谭宗明是个信仰爱情的人。
然而想要的得不到,他也不愿退而求其次。
理智的谭宗明继续在花花世界里纵情声色,也继续在花花世界里冷眼旁观。
自从过了而立,谭宗明就觉得,大概再也不会有什么让他能奢侈且心甘情愿的疯狂了。
然而三个多小时前,他差点为了一个只见过三次的人被拘留。
更无药可救的是,想到这件事,他只觉得得意洋洋,想要同人炫耀,而非追悔莫及,从此和罪魁祸首形同陌路。
严吕明从交警大队的台阶上走下来,看到谭宗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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