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娘娘腔的心态向来柔软,对他不说言听计从,也可算事事依顺。一起玩网游这种小事,自然一口应允。
有时想起初中时曾和人一起欺负他,心中仍觉愧疚遗憾。只是人在少年时期对于“娘娘腔”这种生物总是既害怕又厌恶,就跟娘娘腔即使遭遇性侵也对爱情充满希冀一样,大概都是一种生理本能。
在网吧里,他很认真地给我介绍着《破云》,见我心不在焉,嘟着嘴吐槽,说,你烦死了,都不认真听。我捏捏他的脸,手感还是滑得不可思议。这款游戏其实我有耳闻,大学里有不少人玩。它在背景、技能和副本设计方面中规中矩,褒贬兼具;但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就是特别招土豪。
在《破云》里,只要有足够的票子去打造装备,就可以玩得很过瘾。什么越级杀怪、跨级杀人、单挑副本,统统都不是问题。论坛上很多人说这个游戏特别让人放松,当然,是让土豪们放松。
娘娘腔对我的论调嗤之以鼻。他说即使游戏不平衡也没关系,毕竟土豪还是少数。普通玩家依旧可以在游戏里找到乐趣。
我问他,这种陈词滥调是谁告诉你的?
他眼中柔情闪烁,就像水面上的星。捂着发红的脸,他小声说,是个……老土豪。
破云有三个种族,六种职业。娘娘腔玩的是个女仙族,电脑里的虚拟人物穿着鹅黄色的缥缈之衣,手拿一根碧玉仙杖,头戴紫霞仙冠,d罩`杯若隐若现。
娘娘腔羞涩地搂住我,说你也申请一个女号吧,我们姐妹要一起闯荡江湖。
听着确实挺带感,于是我也成了一个小小的女仙。
他玩这个游戏已有半年多,早已满级,加入了一个帮会,还有了一个老公——就是先前说的老土豪。后来我看到了照片,认为这个名字有点侮辱他,所以还是换个叫法,喊他邵总吧。
邵总是个英俊的人族剑客,一身装备简单粗暴:最贵的套装,最贵的宝石,最贵的坐骑和最贵的宠物。一帮之主的他很有风度地带着老婆和老婆的小姐妹去最低级的地图刷怪,全程彬彬有礼,偶尔还会说一句老婆你饿不饿?或者老婆你休息一下,我来带你朋友就好。
玩了几天,我一直处于被闪瞎的debuff之下,心里酸溜溜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让娘娘腔动心的男人确实优秀。至少,在网上看是如此。
一个星期后,我升到40多级,有些玩不动了。买了几斤毛桃,我和娘娘腔来到江边。夏天的江边凉风送爽,几个小孩用小棍在沙滩上划着乱七八糟的图案。我们把腿泡在江水里,然后用我们的洗脚水涮了涮桃子。
娘娘腔默默啃着桃子肉,好半天才对我吐了吐舌头,示意我嘴里都是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含含糊糊地说:又甜又涩。
我戳了戳他漂亮的锁骨,勾起兰花指,学着他的语气说,——这,就是初恋的滋味。
他勉强笑了笑,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我熟悉的忧伤。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半天和邵总的相识过程。他说是邵总先向他求的婚,为的是做夫妻任务;邵总对他很好,也说过很喜欢他;邵总是个什么公司的总经理,为了放松才来游戏;邵总说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愉快,还夸他很可爱。
我说,邵总不知道你是男的。
果然,爱哭的娘娘腔又开始滴滴答答地掉眼泪,泪珠子落在江面上,不留一点痕迹。我叹息着搂过他的肩膀。
半年多,他一直瞒着我,就是怕我骂他傻。他一个人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把我也拉进游戏。
可我又能怎么帮他。性别无从改变,一件事以谎言开始,必定要用无数谎言来掩盖它。
吹着带着点腥味的江风,我又想起洛秦,一切责备的话语全部咽进肚里,无从说起。
暑假快要结束时,我已经升到了60多级,距离99满级尚且遥远。邵总公司接了个大案子,没空管我们姐妹,娘娘腔就一个人带着我练级。
一天晚上包夜,他睡着了,我也困得不行,跑去外面吸烟透气。回来时电脑上红衣服的小女仙血条只剩下一半,边上还有一只咆哮的狼妖。
一个金光闪闪的人族刀客骑着骏马,站在我身边。他的装备也是刀客最贵,很装逼地拿着一把10级小刀一下又一下地砍着怪。
看到我的号动了,他打字说,美女你来啦,你看,我正在保护你呢。
原来他不一刀砍死狼妖是为了让我看见他的善举。我啪啪啪打字:滚,老子是男的。
他欢快地在屏幕上跑了一圈,说,哟,人妖呀!兄弟我无聊死了,好容易遇到个活人,你陪我说说话吧!
——他比我要小,又蠢又幼稚,所以,就一直叫他小土豪吧。
小土豪跳过级,马上要读大三。他最近心情不好,就成夜成夜地玩游戏。我说土豪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撒钱,不如你也试一试?小土豪说好像真的是这样耶。于是他得得得骑着马儿去到小贩那里,买了一大堆奢侈无用的玫瑰,一朵一朵地扔在地上,铺满了周围的地图。
这是《破云》尚未修复的。来到传送点的玩家被卡得一愣一愣,世界频道上所有人都在骂他是个傻`逼。他说看,全服务器的人都被我帅醒了。我笑得不能自已,截了好多图。网吧都有还原系统,关机之后这些图片全部消失不见。不过即使过去十多年,我依旧记得这次初遇。满城玫瑰,我在电脑前笑得没心没肺。
小土豪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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