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嘱托的尾音消失之后,父子二人默默地相对坐了一会,荀瑶忽然站起身来,猛地掀翻了面前的几案。
这张几案年岁久远,铜制的四脚弯曲而光滑,铸有四只眼嵌红宝石的错金老虎,非常沉重,这一掀弄出了很大的动静。荀瑶犹嫌不足似地,一脚蹬在倒地的家具上,蜡烛小小的火苗犹在闪烁,他从滚落一地的灯盏和竹简中踩过,脸上显出勃然大怒之色。
他们父子原本就及有默契的,荀颜会意,立即站起身来,惊恐地连连后退,荀瑶益发恼怒,大步向他逼近,随即抽出腰侧缀满宝饰的佩剑,银光一闪,剑尖铮然钉在儿子身前的地面上。
荀颜立住了,求援似地喊道:“父亲!父亲!”
“你还有脸叫我父亲!”荀瑶高声道:“你想想自己说了什么话,也配做我儿子!”
他用力从地面上抽出剑来,举起剑柄,利刃划过空中发出可怕的声响,仿佛就要劈到荀颜头上。他的手气得哆嗦,精雕细刻的剑柄末端,缀着琉璃的穗子激烈地抖动。荀颜呆在原地,口中低低呜咽着,似乎很害怕,又不知是不是要躲。几个守在一旁的随从见势头不好,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扑过来抱住了荀瑶,连连劝慰他。荀瑶恼火地喊叫,在人堆内挣扎一阵,荀颜才反应过来一般,转过身子,急急忙忙冲出了大殿。
荀颜冲到门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左右寻觅着什么,他的亲信们听见动静,迎了上来,齐齐望着他,感到很是蹊跷。荀颜只不说话,一把从一个人手中夺过自己的佩剑。事情突然,亲信们没来得及问个详细,听荀颜叫道:“不好!不好!父亲要杀我!”倏地推开了他们,向马厩飞快跑去,众人也只得跟上。荀颜一阵风一样地跑到马厩门口,仍是一句也不解释,吩咐赶出自己的车子来,和亲从们跳上车就走了,离开了智氏的宫殿。
荀瑶那一头,被随从们拦下之后不再追赶荀颜,反而重又在席子上坐下,阴沉着脸,即使后来听到荀颜逃走,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神情。家臣们都以为他是恼怒至极,不愿多说,又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主意,急忙聚集到他身边来劝说。一时间,智氏的议事殿上十分热闹,因为变故的原委不甚清楚,家臣之中说什么的都有。荀瑶咬紧嘴唇,无动于衷,颓然愤怒地坐着,大家使出浑身解数,没有让他的怒火消散半点,眼看着时候不早,不敢再去叨扰他,说了几句“主君要注意身体”一类的话,渐渐地散了。
这天傍晚,荀颜逃出了绛都,身后跟着数十乘车子,几百名亲从。他带着这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人力,往卫国的方向去了。
几天后,智伯驱逐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晋卫两国的朝野。始终没有人说得清这到底是什么缘故,一般来说,除非犯了谋逆之罪,像他这样身份的公子是很不容易见逐的。大家正满腹狐疑,卯足了劲儿猜测的时候,荀颜带着许多人和车马来到卫国首都的郊外,派了一名使者进城传话,说自己远道而来,奔波劳累,希望卫国能接纳他,让他的人马有个歇息之处。
这都是些客套话,荀颜的真正意思就是希望卫国给他提供一个藏身之处,从他父亲手里保护他。出奔的公子一般都会向敌国寻求帮助,卫国虽然弱小,不过与晋国的关系不怎么样,他的请求也算是合情合理。
尽管年纪尚轻,作为晋国最为显赫的卿族的继承人,荀颜的声名各国的诸侯公卿多少是听过的。他此次前来颇具声势,车马盛丽,从人众多,看起来倒好像是真在智氏有点势力。卫国国君正经历了荀瑶之前那一次使诈,心存芥蒂,觉得倒是个威慑晋国的好机会,随意地询问了左右陪侍之人的意见。陪臣之中,无一不说荀颜言辞堂皇华美,态度得体,将来一定是个有作为的人,实在没必要与他交恶,国君当即决定将他放进来,一面派出使臣迎接,一面吩咐打扫修整在外国使臣居住的驿馆,准备把荀颜和他的那些亲信车马安排在那里住下。
接纳荀颜的命令刚刚下达,管理驿馆的官员不敢怠慢,连忙召集起许多人来,声势隆重地扫除庭院、擦洗地砖、搬进许多生活必要的设施。这一下,不知怎么地竟被上次识破荀瑶诡计的大夫南文子得知了,急忙走进宫来请见国君,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鲜艳的朝服也略略打**,使守门人看见了非常惊奇。好在南文子身份尊贵,没有耽搁多久就被带了过来,他神色焦急,非常担忧,仿佛大祸临头,来到堂前向国君行礼下拜,同时口中高声道:“关于智氏那位太子的事,您千万要慎重考虑!”
国君知道他的贤能,又感激他上一回的远见,听见他语气严重,连忙先从城门处召回了准备去郊外迎接的使者,请南文子详细说明。南文子站起身来,望着国君,开口说道:“您怎么能将智氏的内应放进城来呢!”
国君听了,身上一冷,感到衣服里炸起细小的寒栗,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南文子说得过分骇人听闻,反倒不甚真实,于是试探地笑道:“荀颜被他父亲盛怒之下赶出绛都,不得已前来投奔,这事很多人都知道,他在路上走了好几天。您未免过虑了吧?”
南文子听见这么答复,叹一口气:“那么,请问他犯了什么罪?一个父亲无缘无故不会驱逐自己的儿子。”
“这……”国君果然被他问住,略有犹豫,显出一副犯难的样子,支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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