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停箸,忽觉手上一轻,却是瓷碗遭人抢了去,耳边是唐潆嘴里塞着饭鼓鼓囊囊的说话声:“唔——同样的饭菜,总是阿娘的看着好吃些。”
池再见她拿了太后那碗米饭吃得狼吞虎咽,在旁噗嗤一笑:“陛下是馋这腌菜罢,奴再给您拌一碗?”说罢,十分殷勤,捋捋衣袖,便欲开坛。
忍冬与青黛闻言,俱都以“注孤生”的同情眼神看向池再,既而相视一眼,又低头下去,心事重重。
再拌一碗,哪还吃得下!
唐潆不好令自己“抢饭吃”的原因太过昭彰,又为阻拦池再,只得找了个人背锅:“吃下这碗便饱了,再拌一碗却是多余。这坛腌菜哪能如此浪费?阿娘,你是不知,楚王叔和楚王叔爷实是一脉相承的吝啬!献了几小坛,待我回来再赐予宗室里几个老人家,哪还剩什么?”
知是玩笑话,太后便随口道:“他是你长辈,你不好说他。你既这般生气,待他回京,我替你说他,如何?”
“这倒不必……”唐潆摇摇头,眼中满是说瞎话阿娘都会给她捧场的幸福,又正色道,“这腌菜,是王叔府中私菜,他说菜谱不外传,教不了宫中庖厨。我却不是外人,可向他学来,做给您吃。”
“你是皇帝,日理万机,无暇学这个,莫花时间。”太后虽是不赞同此举,但话中并无不满,只是哄她,“只你在,我便吃得下东西,好么?”
她声音本就如清风朗月般轻柔空灵,一句降低了语调的“好么”又裹挟着满满的宠溺,直听得人心坎发软。倘若这是在私下,周遭无旁人,唐潆定然浑身□□难耐,要扑进她怀里央她亲亲脸抱抱人揉揉脑袋了,但现下不许。
唐潆按捺下看她的冲动,只顾低头扒饭,支支吾吾地说:“好。”
心里想的却是,即便我是皇帝,能为你洗手做羹汤,博你一笑,且能让你进食多些,又有何不可呢?
饭后,两人出外散步消食。
月上柳梢,星辰点点时,便回到殿中,说起夏苗的事来。
“京中几处卫所的军士皆精神抖擞,排兵布阵的演练亦是气势豪迈。即便宗室子弟,往年懒散惯了,今年在番夷面前,倒是一个个较起劲儿来,不输家国脸面。这夏苗,邀弗朗基国参与,一则扬我国威,二则探他底细——来人是位中年将军,演练时瞧他颇有几分底气,只怕国中军威士气并不逊于我们,枪法亦是极好……”
海禁缘故,国人对西洋玩意不甚了了。唐潆说到此处,便顿了顿,欲为太后解释,太后却道:“他们不使弓箭,使的□□。”
唐潆很是欣喜,点头:“嗯,阿娘您知道?”
太后淡笑,宫灯烛火摇曳,映在她眸中如一川星河:“知道。我幼时在金陵,离海州不远,常有行脚商往返两地,有甚卖甚。我不便出外,忍冬替我买书,她不识书,见书便买,淘了一本……”她拧眉,略想了想,想起来时眉梢舒展,语调上扬,分外可爱,“叫《四海图志》。内容已记不清了,里面所绘所载皆离奇古怪,我只以为是《山海经》之类的书,内容几分真几分假,不免夸大。”
“近日海州出了事,我方想起,书里确实提及弗朗基国。”
听起太后提及儿时往事,唐潆兴趣满满,忙岔了话题:“府中藏书不够,却还需在外买么?”
太后摇头淡笑,从容如她,竟显露出些许无奈:“汗牛充栋,看都看不完。日日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小孩儿岂会喜欢,被逼着,唯有设法解乐。虽都是书,到底上不得书架的有趣些。”
唐潆只当她这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爱看书是天性,却不料竟是被迫,好奇问道:“阿婆逼您看书?”
太后沉吟少顷,答道:“说不上是逼,只是严厉些。她年少家贫,登科及第是寒窗苦读方有的成就。生下我,颜家的女儿不做官,又家底殷实,本无需博闻广识,她为此常与阿爹争执,誓要我好好念书,证明给阿爹看,女子不输男子。”
“我本喜欢看书,被她强逼,反厌恶了。我不看书,寻阿爹下棋,阿娘若来找我,我便躲阿爹身后,便是阿爹替我挨骂挨打了。”
唐潆:“大父岂能次次都在?”
说起父母和睦其乐融融的往事,仿若回到从前,氛围温馨舒适,太后整个人松懈下来,声音都带着些慵懒:“是,阿爹常常不在,我便去寻你阿舅,央他容我藏匿于花树后面。那花树,他珍视如命,担心阿娘生气,放火烧了它,竟将我出卖了。阿娘打我,舍不得用力,疼是不疼,我却故意哭嚷给你阿舅听,惹他难受,此后便再不将我出卖了。”这阿舅,说的该是颜殊。
“如今回想,自己竟有如此顽皮且不讲理的时候。”太后无奈笑笑,又向唐潆道,“倒是你儿时好些,我让你做甚便做甚,读诗给你听时也不走神,滴溜溜的黑眼睛只盯着我看,竟乖得不像个孩子。”
唐潆看着太后颇有些心虚。自然不像个孩子,倘若论起年岁,前世今生加起来,怕是您叫我阿娘了——这话,她是不敢说的,只在心里默默嘀咕了几句。同时,又在脑海中畅想了太后所说的场面,不由频频笑出声来,太后问她,她只说觉得可爱,眼前这么一个从容有度,清冷严谨的人,儿时竟分外活泼跳脱。
简直是个熊孩子。
论及生长过程,倘与长歪了相对,只怕是长正了,长御了,长美了。
太后耳边有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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